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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客厅里又静下来。西平认为谈话已经结束,他站起身来。

  “西平……”文健叫了一声,但却无下文。

  西平看着父亲,他突然感到一向在他心目中精干、威严的父亲,其实已是个老年人了。你看他额头皱纹密布,脸色憔悴,眼光疲惫,似乎让他再独力支撑恒通这个局面,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他心里第一次产生了可怜父亲的感觉。

  “西平,”文健又叫了一声,然后轻声问:“继珍有什么不好?我看她漂亮、活泼,人也很灵巧……”

  “并不是她有什么不好,只是我不爱她。”

  在事业和财产面前,爱又能值得几许?真是个傻小子啊,文健不禁想。

  “是不是你有了另外的姑娘?”文健又问。

  西平略一沉思道:“我从来没爱过继珍。这和有没有另外的姑娘并不相干。”

  “可我现在问你,有没有另外的姑娘?”

  “有。”

  “是谁?”

  “我想,她与我和继珍的事没有关系,我现在还不想说她是谁。”

  “你很爱她,是吗?爱得情愿拿整个恒通去换?”文健简直有些不能相信。

  “是的,”西平坚定地回答,“我想如果一个人没有自己所爱的妻子,没有一个幸福的家庭,那他就是有再多财产,也将是一个最贫困最可悲的人。我不愿成为这样一个人。”

  西平本想说:爸爸,你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难道你还要我也成为这样一个人?但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文健却已凭感觉听懂了西平这句话。他再也无话可说,挥挥手,说了声:“你去吧。”

  西平走到客厅门口,回身又望了父亲一眼,只见文健两手交叉,支着额头,坐着一动不动。

  又是一阵怜悯的感情涌上西平心头,似乎刚才被剥夺掉一切财产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父亲。

  白蕙下午去了医院。妈妈的主治医生告诉她,注射新药后,效果并不理想。这使白蕙心头很沉重。但看妈妈精神还不错,自住进医院以来,对治愈疾病也有信心。今天女儿陪她整整呆了一下午,她更是高兴,晚饭都多吃几口,饭后又吃几片苹果。

  白蕙等妈妈睡下后,离开医院,早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刚走到新民里弄堂口,就见一个身影迎上来。

  “西平!”白蕙惊叫一声。

  “我在等你回来。”西平说。

  两人相跟着走进白蕙住的三楼。这是西平第一次来到白蕙的家。他好奇地看着屋里的床、桌椅、小小的衣柜,一切都很简陋,但整洁舒适。西平感到有一种亲切感,他知道这是白蕙从小就生活着的地方。

  白蕙给他倒杯水,在他对面坐下。

  西平握住白蕙的手,这双小手冰凉。他用自己那双大手温暖着这双小手。

  “去医院了?你妈妈怎样?”

  “没见有什么大起色。”白蕙摇头。

  “不要着急,”西平安慰她:“你妈妈病得久了,药物不可能很快见效,总得有个过程。”

  白蕙朝西平笑笑,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稍许振作一些。

  “我今天是代爷爷来的,他说早讲好要为珊珊钢琴比赛优胜给你奖品,可他现在上不了街,所以,让你自己挑喜欢的去买。”西平一本正经地说,拿出一叠钱交给白蕙。

  “那怎么成,我不要,”白蕙忙拒绝,“爷爷是担心我辞去工作,生活有困难吧。对了,”白蕙想起来,“今天上午接到林医生电话,说有人愿提供我每月生活费,我猜大约就是爷爷,我拒绝了。”

  “那你的生活……”

  “放心。妈妈住院的费用是红十字会的借款,我身边的积蓄够维持到毕业。”

  西平知道白蕙的脾气,便不再提生活费的事。他说:“不过,这买奖品的钱你还是收下,否则爷爷会不高兴的。”

  白蕙想了想,先收下也好,老人是很诚心的。以后再给他买些书去。

  “喂,你为什么不辞而别?”西平突然发问。

  “哦,这才是你来的真正目的,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白蕙故意打趣,“你没在家里为这事发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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