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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文良劝走菊仙先去休息。于是,甥舅之间在客堂进行了一番认真而严肃的谈话。

  “你你妈妈身体不好,再经受不了什么刺激了,所以,我来把过去的一切告诉你。”文良这样开场。

  经过舅舅的解释,亦寒明白了:原来幼小的绣莲(也就是后来的风荷)在严氏发病的当晚,把舅舅和妈妈抢救病人的场面,当成了恐怖的凶杀场面,把舅舅和妈妈当成了杀人凶手。偏偏这记忆又牢牢地留了下来,当她自以为弄清一切以后便决定要回避妈妈,也回避我!真是个小傻瓜啊!

  从此,亦寒就踏上了追寻风荷的漫长道路。他想尽一切办法,到处打听,只要有一线希望,就立刻不辞艰辛跋涉而去。他只有一个心愿:找到风荷,把误会弄清,把幸福追回来!

  亦寒和在国外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令超,曾四次出入严家塘。他们的诚心,终于感动了小牛娘。从她那儿,打听到一些线索。接着,又跑了几处,都是失败而归,最后只有山东风荷小姨这儿一条线索了。

  亦寒先给他在济南的一个同学去了信,得到回信说,已从侧面打听到,郊外确有个邹庄,庄里是有户叫邹诚厚的人家。而这户人家,前不久真有个从上海来的亲戚,是个年轻女子。庄里人对她的评价是“俺们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大姑娘,像从画儿里走出来的”

  接到这封信的第二天,亦寒就带着大阿姨风雨兼程地赶往山东。这次令超没有同行,因为从那位同学的信中,亦寒和令超都确信,这女子不是风荷,又会是谁呢?!为了亦寒能单独和风荷见面,令超借口回避了。

  经过了比一千年还长久的六个多月,一对生死相恋的情人终于又见面了。

  现在,站在小姨家围墙外,两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口,一时间,谁都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默默地站着,站了好一会。

  最终,还是亦寒梦呓般地喃喃说道:

  “太阳和月亮终于碰面了!”

  当他看到风荷抖动着双唇想开口时,又立即阻止道:

  “先什么也别说,你跟我来。”

  不由分说,拉过风荷那冰凉的小手,亦寒一直把她带进屋去。

  宽敞的房内,坐着一个女人,那是菊仙大阿姨。小姨家的人,都早已识相地避开了。

  风荷和亦寒一进屋,大阿姨就颤巍巍地站起来,说:

  “孩子,我的小乖乖,我就是你的寄姆妈啊!”

  哦,多么熟悉的称呼,小乖乖!对,不错,那是寄姆妈在叫我。

  风荷腿一软,赶快把身于倚着墙。亦寒在旁扶了她一把,他真怕她会跌倒在地上。

  “我姓季,在夏家当佣人时,夏家上上下下都叫我季妈。你刚从乡下来上海,叫不来季妈,一口一个‘寄姆妈’,大概因为你在乡下本来有个寄姆妈,叫惯了。我也乐得白捡了一个乖女儿……”

  风荷的泪水涌上眼眶,但是她仍靠在墙上,没动弹。

  大阿姨从桌上的一个包裹里掏出一件东西:

  “小乖乖,你看,这是什么?这次,我特意在老宅的床底下拿来的,你没忘了我给你钉的放娃娃的木板吧。”

  这就是那个躺在床底下的娃娃!这个秘密,那天在老宅时,风荷连绣莲都没告诉。知道的,只有她和她的寄姆妈。

  “寄姆妈……”风荷猛地扑到大阿姨怀里。

  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用泪水把分离十五年来的痛苦都冲刷个干净。

  亦寒俏悄地走出屋去,让她们俩人尽情地谈吧。

  大阿姨从风荷三岁时被接到夏家说起,回忆了她在夏家将近两年的生活。

  “你姑妈身体一直很坏,为人又严厉,你一来就怕她,不敢近她的身。这使她很气恼,对你的心也越来越淡了。后来除了教你读书识字外,干脆把你交给我带着。小乖乖,你和我有缘,一进夏家,就和我特别亲热。”

  大阿姨又说了些风荷小时候的趣事,话题终于转到了姑妈去世的那一晚。

  据大阿姨说,那大晚上,文良跟着文玉去送药,是想向严氏要回白天被她无理抢走的手镯。可谁知严氏偏偏心脏病发作,等他们兄妹俩慌忙叫来医生,严氏已昏迷不醒,不久就断了气。

  “当时家里那忙乱劲儿。谁都顾不上你了,”大阿姨把风荷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自己屋里。直到第二天中午,去叫你吃饭时,才看到,你床上空空的。我们在那大宅于里到处找呀,喊呀,哪里找得到!”

  大阿姨告诉风荷说,这以后的两天,她和文玉、文良简直像在油锅里煎熬那么难受。夏老爷不在家,他们一面要忙着料理严氏的后事,一面到处跑着,想找到绣莲。大阿姨还催着文良去捕房问过,但文良回来说,也没打听到下落。

  那时候,夏老爷已接到太太亡故的电报,回电说,马上赶回家来。算算日子,顶多再有半个月,他就该到家了。

  文玉焦急万分,因为老爷早就从太太给他的信中知道,太太已把本家侄女绣莲接到上海领养。回来必然要问起这孩于,那可怎么交待?

  文良出了个主意,实在找不到,只好去孤儿院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来冒充绣莲了。好在夏老爷从来没见过绣莲,不要让他看出破绽就行。

  于是,事不宜迟,愈快愈好。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孤女被领回家来,成了绣莲的替身。几天下来,这孩子就熟悉了这里比孤儿院好一千倍的生活环境,也熟悉了自己的新名字:绣莲。

  夏老爷回到家里,做梦也想不到绣莲是冒名顶替的。他要忙的事多得很,几天也难得见这女孩一面,当然丝毫看不出破绽。一年服丧期满,就把文玉扶了正,亦寒也被接回夏家。夏老爷和亦寒从未怀疑过这女孩并不是真正的绣莲,而绣莲也完全忘了自己在孤儿院平淡无味的生活,成为这家庭的一员。

  “十五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拜菩萨保佑你,到一户好人家去过日子。看来,菩萨是听到了我的话,你真的找到了好爸爸,好妈妈。”大阿姨又是伤感又是欣慰地说。

  风荷却在细细回想着刚才大阿姨所叙述的种种细节,她有点疑惑地问道:

  “那么说,我姑妈并不是亦寒的母亲和舅舅害死的?”

  “当然不是。医生当时就说,她是死于心脏病。不过,这十多年来,文玉和文良的心里也够苦的。他们总觉得,你姑妈死的那天,他们去向她讨还手镯,和她争吵过,所以他们自觉有罪。文玉从此吃素念佛,来赎良心上的罪过。”

  但是,自己明明看到披头散发的文玉,而且脸上有血,还有文良那用力掐姑妈头颈的背影……这一切寄姆妈却并没有说到,这一切又应如何解释?

  风荷没有发问,但她的眉头皱紧了。

  小姨来叫她们去吃晚饭,风荷说她不饿,让大阿姨快去。然后,她一人呆坐在屋里。

  这时,亦寒推门进来了。

  在门外等待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仿佛已把半年多分离日于的阴影抹去。就像他和风荷昨天才分手,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图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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