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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亦寒这番话的深意和苦心,两个姑娘和文玉,都马上领会了,尽管她们的理解不同,心中的反应也不同。唯独菊仙却似乎未能一下子听懂,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着:

  “绣莲——风荷,唔,风荷——绣莲……”那微微发胖的脸上,露出一种着了迷似的神气。

  电话响了,绣莲跑过去接。是医院打来找夏亦寒的。说是来了一个有来头的急诊病人,情况危急,值班医生作了临时处置,但下一步怎么办,希望夏院长无论如何亲自去安排一下。

  这就是医生这个职业的一大特点,也往往是最麻烦、最煞风景的了。

  可是,亦寒已经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对文玉说:

  “妈,我得马上赶去。”

  他又俯身轻轻拍拍风荷,关照道:

  “等着我。我去一下,尽快赶回来。”

  这真叫变起仓促,来不及商量,更不好阻止,风荷还怕亦寒急着赶去赶来路上出事,只好反过来叮咛他:

  “别拚命赶,路上小心!”

  “表哥,你放心,风荷有我照顾,吃不了亏的!”绣莲看他俩难舍难分的样于,一屁股坐在夏亦寒原来坐的地方,亲热地搂着风荷说。

  亦寒一走,风荷顿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客堂间还是那么大,周围人还是那么多,但她的感觉却是那样生疏,

  那样冷清,那样无聊。

  幸而绣莲极力找出话题来和她随便聊着闲天,文玉也不

  时插进来陪她们说几句。

  “风荷小姐,你是从小就在上海,在你们家里住吗?”一直呆坐在桌边默不作声的菊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颇为奇怪的问话来。

  文玉和绣莲一时都不明白她何以会这样问。

  风荷也没弄懂这话的真正意思,但却触动她马上联想起自己身世来历的谜。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菊仙姐,你不知道,风荷家从她爷爷时候起就在上海开银行,她当然是一直跟父母一起住在上海的啰!”文玉觉得菊仙问得好笑,又看到风荷有点窘,便替她回答了。

  “玉姑,今天大阿姨看到风荷,有点儿魂不守舍呢,说的话都前言不搭后语了!”绣莲也在旁打趣,然而话却说得颇有含义,颇值得玩味。

  “她是喜欢得糊涂了吧,”文玉微微一笑。

  菊仙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但她也并没回厨房去,亦寒没回来,当然不会开饭。她不时偷偷瞄一眼风荷,然后就坐着发愣。

  门铃响了,风荷不觉精神一振。呵,亦寒终于回来了。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舅舅,舅舅来了,”绣莲欢快地叫起来。

  原来是季文良。

  经过一番介绍和寒暄,风荷重又在沙发上坐定。

  通过亦寒平日里的介绍,风荷早已知道这个舅舅的存在了。但是初次见面,她还是不免拘谨,不,简直是心慌。

  因为她感到,他虽然脸上挂笑,很和蔼,甚至很客气地在问她一些家常话,可是那双亮闪闪的眼睛里的光,却有些森寒逼人,仿佛带刺似的。风荷没有任何理由要怕他,可是却忍不住身上阵阵发冷。

  一阵战傈,继之而来的是浑身燥热,风荷觉得自己鼻尖上都有汗珠冒出来了。这客厅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闷热,空气窒息得使人难以呼吸……

  她真想站起身来离开这里。只要躲开这些人,她立刻就会轻松起来,但是怎么行呢?亦寒要她等着他回来。

  亦寒,你快来吧!风荷默默地祈祷着,拚命想使自己安定下来。

  文玉提议吃午饭,不必等亦寒了。

  但文良非要等一等,他今天带来一瓶好酒,想和亦寒痛痛快快对饮几杯。

  客堂里谈话有点冷落下来。

  对于这种场面,文玉和文良没有什么办法。偏偏菊仙也只顾发愣,而不再活跃,还是绣莲点子多,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叠各种颜色的油光纸,又拿着把小剪刀,央求风荷道:

  “风荷,我看过你给亦寒剪的侧影,像极了。趁现在有空。也给我剪一张吧。”

  风荷正想找点事儿做,以便摆脱这种僵冷不自在的局面,她几乎有点感激地从绣莲手中接过纸和剪刀。

  “这种纸行吗?”绣莲问。

  纸虽然薄了一些,而且红红绿绿的,风荷也不太喜欢,但如今只好将就了。她说:

  “试试看吧,你坐下,绣莲。”

  绣莲在风荷对面的那张椅子里坐下。风荷拿起一张绿色的纸,对着绣莲观察了几秒钟,她手中的剪刀就飞快地动作起来。

  文玉和文良都满怀兴趣地站在一旁看。只见剪刀在那纸上左拐右拐几下,一张侧面像就出来了。

  “哟,简直跟绣莲活脱似像!”文玉禁不住叫出声来。

  文良没说话,他背着手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今天来此,原本的目的是想能抓到点儿风荷的毛病,以此作为劝说亦寒离开她的理由。可是,当他看到风荷是那样楚楚可怜,温柔可爱,心里也不禁起了一点矛盾和波澜。

  他幻想着,也许这个姑娘对自已的过去一点儿不知情,也许她进入夏家后,并不会给这个家庭带来什么麻烦。一刹那间,他真准备抽身远去,不再过问这件事,并且暗暗为亦寒祝福。

  可是,当他转脸看到文玉,看到文玉喜孜孜的神色,又不免为她的处境担心。他心上的天平便又发生了倾斜。

  “我看看,让我看看!”绣莲见风荷终于停止了修改,忙不迭从座位上跳起来,从风荷手中拿过刚剪好的肖像。

  “太好了,我要去配个镜框,放在我桌上,”绣莲满意地笑道。

  “是不错,比照相要有意思,”文玉附和道。

  “对了,风荷,你也给玉姑剪一张吧,”绣莲也不管风荷愿意不愿意,文玉好意思不好意思,就把文玉拉到刚才自己坐的那把椅子上,让她侧面对着风荷。

  文玉坐下了,笑着整了整头上的发髻,就像准备照相似地,等着风荷给她剪肖像。

  风荷随手拿起一张纸,也像刚才那样,仔细地对文玉打量了几秒钟。

  蓦地,一阵晕眩袭来,耳鼓发胀,响起一片巨大的嗡嗡声,风荷只觉得眼前金花乱冒,胃里翻腾得直想呕吐。

  她拚命咬紧牙关,强把这阵头晕恶心压下去。

  她的头脑似乎已失去思考能力,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情况,也不明白自己该怎么办。

  仅仅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她才没有张口吐出来,她用力咽了几口唾沫,勉强拿起剪刀,开始剪起来,

  她从下巴开始,慢慢往上剪,嘴唇、鼻子、眼眉、前额、额前的细发……

  突然,风荷的手不听话地颤抖起来,抖得连手中捏着的油光纸都簌簌发响,那剪刀也仿佛不再听她的指挥。明明应该剪出文玉头上那个高高盘起的发髻,但不知怎么却突然往下一滑,这一刀剪下去,发髻没有了,代替它的竟是一片乱糟糟披散在身后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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