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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笃笃”,有人敲门。

  琴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是风荷。她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衣,长发用一根红丝带束着,技在身后,皎洁的月光下,宛如突然降临的广寒仙子。

  “风荷,为什么还不去睡?”令超关切地问。

  “你不是也没睡么!”风荷调皮地把头一歪。

  “我睡不着。”

  “你不快乐,哥,”风荷轻缓地说,大眼睛凝视着令超,忧郁的神色渐渐笼罩了她的面孔。

  “你怎么知道?”

  “我听得出来:你心里有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天哪,这就是我的妹妹!绝顶聪明、心灵相通的妹妹!如果是沅沅,她听得出来吗?

  “把你的心事说出来,哥,我要你快乐。”

  叫我怎么说呢,我的好妹妹,我的心事,很可能会是一个永远的秘密。

  令超刚刚这么想,却又马上自我否定了:不,我不愿意,我总有一天要讲出来,总有一天!

  “风荷,你放心,”令超不忍让风荷为自己担忧,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我会快乐起来的,回去睡吧。”

  “你保证?”

  “当然,”略一沉吟,令超又郑重地说:“为了你,我一定要自己快乐起来。”

  “哥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风荷激动地一把抓住令超的肩膀,“告诉你,刚才我听你弹琴,听了好半天,我都想哭了。现在好了。”

  风荷像个天真的小姑娘般,踮起脚尖,捧住令超的头,在他额头上端端正正地印上了一个吻。

  “谢谢你,哥哥,祝你晚安。”

  风荷柔软娇小的身躯跟令超靠得那么近,令超的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但是,他终于只在风荷额上轻轻回吻一下,就松开了手:

  “明天见,风荷,祝你做一个好梦!”

  风荷走了。

  令超的房里不再传出琴声,可是却亮着彻夜不灭的灯光。

  也就是在这一夜,一个不可移易的决定在令超心中形成,他终于要向命运挑战了。

  叶太太于淑容有事外出,阿英在楼下厨房,周围静得很。窗外时停时起的蝉鸣愈益增添了室内的宁谧气氛。

  风荷在自己那间小巧而精致的卧室里,斜靠在藤椅上,正在翻看一部小说。

  不知是天气潮湿闷热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平日很爱读书的她,今天觉得看不下去。把书扔在一旁,百无聊赖地不知该干些什么。

  突然想起曾答应过沅沅姐,给她绣一双拖鞋面。可现在,夏天都快过去了,还没动手呢。对,现在就来找个花样。

  风荷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放绣花花样的大本子,翻了翻,没有一个能令她满意。

  干脆重新剪一个。她拿过一张白纸,又找出小剪刀,开始在脑子里构起图来。

  天下有好多事是无法用普通道理解释清楚的。

  比如风荷的美术才能吧,就简直像是与生俱来,不学自会的。她那种对于美的敏感、领悟,记忆之牢固,把握之确切,特别是复现本领之强,就连她学校的美术教员都惊叹不已。中学毕业的时候,那位自认为发现了一个美术天才的教员,曾竭力鼓励风荷去投考美术专科学校,然后争取到法国去留学。他预言,风荷准能成为独树一帜的大画家,如果她能努力,又得到良好培养的话。

  爱美和创造美、表现美,仿佛真是出自风荷的本性似的。

  剪纸是风荷的一门无师自通的手艺。她绣花用的花样,总喜欢自己剪。只要一把剪刀在手,她就能随心所欲地剪出脑中设想的图样。

  除了绣花用的图样外,风荷还能用黑纸剪肖像。即便是一个陌生人,让她静心观察几分钟,一张维妙维肖的剪影,很快就剪出来了。

  伯奇夫妇和令超很为风荷的这个本事骄傲。令超把风荷为他剪的那张硕大头像,配了个镜框挂在屋里,别的什么照片都不要了。慢慢地,许多亲朋好友知道了风荷的绝招,竟有人登门相求。只要风荷有兴致,伯奇夫妇总是鼓励她多剪。有时他们也会显宝似地要风荷当众表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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