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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冷鹰堡的寨主替她送吃的喝的,担心她冻坏了,还带了暖和的毛皮给她。虽然东西都是由那个小门被推进去,两个人谁也不曾看见谁,但以她一个犯人的身份,应该也会诧异自己居然能受到这么好的照料吧?冷鹰堡的规矩一向严苛,哪个蹲苦牢的曾有过像她这样的待遇?

  他无法关她一辈子的!甚至十天八天都有问题。想着她在里头挨冷受饿,他就坐立难安,心神不宁。该死!她竟要拗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把一切说出来?就算她真是朝廷派来的人,为了破坏冷鹰堡才来的,只要她肯认错,他会保住她的,他拼了命都会的!

  冷剑晨握拳,忽然意识到他刚才对自己承认了一件事——他让那丫头进驻了他的心,而且还决心不顾一切保她安全!这——可是表示他爱上了她?

  对于“爱”这个字,冷剑晨并没有多少机会去体验认识。父母双亡,十几岁的他记不得太多的亲情温暖,只是自然而然地背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然后,冷鹰堡的老寨主收留了他们,他跟着寨里的弟兄们四处劫掠,小小年纪已俨然一副纯熟的山贼模样;在这样的环境里,他有什么时间和闲情逸致去学习何谓“爱”?

  就因为对“爱”这种情感无所知,冷剑晨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或形容此刻他心里那股莫名的占有欲。他只明白自己不能也不想让她离开,更不喜欢就这么把她关在囚牢里。然而她对冷鹰堡而言是个危险份子,他这个做寨主的又怎么能为了心疼她而罔顾弟兄们的性命??

  时局太乱了!朝廷和乱党都想延搅冷鹰堡这批骁勇的山贼以成其大业。然而他们是一个近乎与外界隔离的山寨,虽然里头什么十恶不赦的人都有,但自他们进山寨以后就受冷鹰堡的庇护;他有责任确保他们的安全,不让他们受奸小的利用。

  也许这就是他为难的地方。几天来他就为了这个难取难舍、日夜不安。她是做戏就罢了,万一她就像外表那般胆小柔弱、一点武功底子也没有呢?他岂不是错罚了她?

  原本他已决心不顾一切逼她嫁给他的,那样不但可以保住她的性命,也无损于他非得保护她的决心。可是阿孟发现了那包火药,那包该死的火药!那东西把他一切的计划全给毁了!

  如果她对冷鹰堡的威胁一直无法解除,那么他迟早得下令将她处决,毕竟他有他的立场,徇私不得。在这之前他应该再和她谈谈,劝她说出一切,说出幕后指使人是谁,那么他才能帮她,以他寨主的身体保住她这条命!

  雪下大了,那些毛皮不晓得够不够暖?送去的晚饭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吃了!东想西想的,冷剑晨怎么想怎么不放心。一阵迟疑,他终于起身,恼怒地跨着大步走出温暖的房间。

  冷剑晨在囚牢外伫立良久,还附耳在门外倾听里头的动静。四周一片漆黑,牢里亦无半点声响,他想着自己是否该就这么离去,假设她一切都好。

  几经迟疑,他决定还是离开;要探视她有的是机会,何必在这么冷的夜里惊扰她的睡眠?于是他转身就要离去,却不经意地发现他今晚送来的晚饭仍原封不动搁在原处,汤都已结成了冰。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眼睛瞪着地上的食物,脑子里却闪过各种可能的情况。她为什么不吃东西?是赌气?骇怕?还是?——还是病了?

  放下手中的灯,冷剑晨颤抖着拿出钥匙打开了囚牢的门。

  “苏苏!苏姑娘!”他喊着,没有得到回音,等将油灯拿至牢中,他才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倒在墙角。

  就像有人在他心上捅上一刀!冷剑晨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他急奔向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心疼地发现她的额头好烫,浑身还冒着汗。

  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苏苏挣扎着睁开眼睛,吃力地开口了。虽然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好冷!好——好黑好黑!不要——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骇怕——好骇怕——我要爸妈,我要爸妈——”

  她虚弱地哭喊着,紧闭的眼角还流下泪水,冷剑晨感觉心如刀割,悔恨如潮水般几乎将他淹没!什么都可以假装,生病却是假不了的!她此刻发着高烧,神智不清地呓语,而这都得归咎于他的冥顽不灵。

  她不仅不是练家子,甚至比一般的姑娘家更瘦弱几分,这点他早就看出来了不是吗?为什么就是该死地不肯承认?硬要说她是危险份子,给她扣上罪名往囚牢里扔?瞧瞧这下子他把她逼成了什么样子!

  紧蹙着眉,冷剑晨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汗珠,取过毯子欲将她紧紧包裹起来,几乎已无意识的苏苏却举手推拒,嘴里并发出呻吟声。

  “乖,盖上这个才暖和。”冷剑晨以从未有过的温柔态度说,一边抓住她在空中胡乱挥摆的手。没想到,他这么一抓居然惹来苏苏一声哀嚎,并开始挣扎想推开他。“好痛!我的手——疼死我了——好疼——”

  冷剑晨眉一耸,倏地抓稳她的手瞧个究竟,惊愕地发现她的每个手指都有凝结的血迹!他再仔细查看,原来她的手上一是一条条被木片刮出来的伤痕。

  这一定是她抓门时抓出来的!想着她因为骇怕而啜泣,想尽办法喊哑了喉咙就是没有人帮她脱离恐惧,他的心疼痛得仿佛要碎了!是他把她害成这副模样,这个他唯一在乎的女孩,却被他的固执给伤得这么重?什么理由也无法为他自己脱罪!

  是的,现在他终于可以相信她的无辜,但是以这种方式证明却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啊!

  “对不起!”他紧紧搂住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对不起!”他喉咙哽塞,深吸了口气,抱着着她走出牢室。

  人畜都医的沈千浪,在寨主的一声命令下赶至寨主的房里检视苏苏的病情,并且仔细剔除了她指甲中的木屑,上了伤药。

  “她应该是受了寒。”沈千浪在看过她的情况后对冷剑晨说:“手上的外伤倒不打紧,只是她在冰冷的牢房待了太久,身体冰凉,气息微弱又急促,不小心的话也许会——”

  冷剑晨猛力抓住他的肩。

  “该死!不准说她会死!不准说!”

  “寨主——”

  “医好她!你听见了没有?如果她死了,我要你也活不成!”

  沈千浪苦笑。

  “这句话我其实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并不真是个大夫,寨主。”

  “至少你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经验了。”

  “只要稍微冷静下来,你会想起我医的对象多半是动物。”沈千浪叹气。“就算我真是个神医吧!生死这回事有时候也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寨主。”

  冷剑晨失了魂似地坐回椅子上。

  “你的意思是——她已经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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