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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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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命在他怀里一点点消逝,他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呵,清风阁阁主,江湖帝国的王,原来不过是浪得虚名,他竟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 前所未有的挫败袭卷而来,让他觉得自己以前的人生全是无用的错误,而他却连改错的时间都被剥夺。 而她似不知道分离在即,每天都笑呵呵,笑着唤他“风”,笑着给他描述未来小囡的模样,笑着讨论未来小囡的性格,笑着幻想久儿将来娶什么样的妻,笑着说“如果我走了,你再娶一个好不好”,就像在交代后事一般,他很不喜欢。 她一说,他就鼓着眼瞪她,然后她就笑着撒娇,举手发誓“我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可转过头去,却有眼泪滚出了眼窝。 只恨时间太少,不能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守在一起。 连久儿都看出小五的不对劲,每晚临睡前都会问:“爹,明天,明天我还能见到娘吗?” “能,一定能。”他要保证好几次,他才舍得睡。 往往睡到半夜,他又会惊醒,抱着枕头爬上他们的床,唯有挤到娘身边搂住娘温热的身体他才能继续往下睡。 懂事的久儿,常常摸着他的脸安慰:“久儿不哭,爹也不哭,娘不喜欢男人哭。娘有我们,娘一定会好好的。” 可是,愿望再好,也只是愿望,实现起来,那么难。 小五,终究还是流产了。 那是一个桂花飘香的夜晚,他做了个梦。 梦里,小五穿着结婚时的大红喜袍,站在桂花树下朝他微笑,笑容很美,却很缥缈,好像风轻轻一吹,她就散了。 一惊而醒时,他听到她的呻吟,伴着低泣,还有小声的喃喃:“小囡,加油,你要坚持住,娘,娘陪你一起加油,你不要出来,娘求你,娘求求你,你不要出来。” 他立刻将她揽起,在她身下,一摊血迹,分外刺目。 “初阳,初阳,快,去叫岁暮寒!” 他慌乱地抱起她,感觉她的身子就像一片树叶,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闻声出现的初阳立刻接过她,一路施展轻功往清风岭下飞。 被惊醒的久儿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拉住他的手,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娘不会有事,娘一定不会有事。” 父子俩手拉手,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桂花飘香的暗夜里,只觉黑暗无边无际,这一段去往药院的路漫长得走不到尽头。 赶到的时候,岁暮寒的药房里已点亮了灯,初阳蹲在门口捶着自己的头,听到脚步声,他立刻站起,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才转身。 站在黑暗中的他,眼睛清亮似被洗过了般,哑声唤了声“阁主,”垂下了头。 风荷举没有应,脖子僵硬得连点头都困难,他望着室内的光亮,却似什么也没望进去,脚下沉重如山,大脑空白如纸。 慢慢地,空白的纸上开始出现小五的样子:第一次见面时的小老太婆样儿,在议事堂将久儿牢牢扣在胸前的母鸡护子样儿,踮脚举着勺逼他吃补品的不依不饶样儿,陪他下五子棋却频频打呵欠的渴睡样儿,低着头磕磕巴巴说话的胆怯样儿,偷偷痴痴凝望他的傻笑样儿,被他当场逮到她偷窥时的羞窘样儿,爬上他的床对他说“我想在下面,上面会累”的娇憨样儿,一口一口吐血吐得昏迷的可怜样儿,对他说“我是坏蛋,你才是笨蛋”的傻瓜样儿,流泪却怕他看见的心酸样儿,越来越虚弱却笑得越来越灿烂的逞强样儿…… 有这么多样儿的小五,他还没看够,她不会就这样让他永远看不到。小五,你会让我看着你,一直看下去,对不对? 岁暮寒出来时,拍了拍他的肩,“进去吧,她现在很需要你。” 风荷举机械地抬脚,机械地进屋。 榻上的小五咬着拳头哭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伤心似从骨子里溢出来飘散在了空气中,令他的心绞成一团。 感觉到他的怀抱,她终于哭出了声,咬着他的胳膊,不断自责:“呜,我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可还是没能留住他,对不起。呜,都是我不好,你不让我喝凉粥,我偷偷喝了一口,呜,肯定是那口凉粥让我肚子疼,所以,所以小囡囡生气了不要我了。呜,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不要说这种傻话,不是你的错。”心疼地搂着她,阻止她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扛,“笨蛋,你想让我心疼死吗?如果要追究责任,我才是那个该死的该承担一切责任的人。是我害你生病,是我害你怀孕,是我将成害成这样,要怪你就怪我,这不是你的错。” “不,不,你不要这样说,好,我听话,我不说这些,我们都不要谈责任,好不好?” “好,你闭上眼好好睡觉,我就不说。” “嗯。” 她乖乖闭上眼,听话的样子就像个想讨好他的孩子,让他的眼睛又一阵阵发涩。 对不起,小五,如果有一线希望能救你,我都不会放过都愿意尝试,所以,所有的罪孽由我来承担,你只要好好活着,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做,任何事。 时间,总是一如既往向前,从来不会因为你是好过还是难捱而有所改变。 而他们,把每一天的厮守都当成是最后一天,所以每一天,都感觉快得仿若一瞬。 自流产之后,小五就再也没有下过床。精神好的时候,她会靠坐在床头,看他和久儿胡闹,经常边看边笑,笑着笑着就是一脸的泪。精神不好时,他会躺在她身侧,用他温润的嗓音给她念一些诗词故事,拍哄她入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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