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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久儿的小手爬上他的脸,笨拙地帮他擦了擦,然后爬下床,端了娘用来吐血的盆,走了出去。

  药院的药师赶到的时候,只见一身云纹月白袍的阁主似在血水中染过,而他怀中的女人更是一声连着一声地呕吐,吐的全是骇人的乌血。

  一屋子血腥味,不忍卒闻。

  饶是岁暮寒早先已知道她的吐血症,却也没料到会是如此严重。

  看到他们,风荷举似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边用指抹着她的血,一边声音嘶哑地吼:“快救她,想尽一切办法,救她!”

  药师们心下戚然,从来没见过阁主大人如此痛苦如此癫狂的神情,看阁主大人把病人护得这么紧,叫他们如何开展医治?

  岁暮寒将手搭向他的胳膊,劝:“阁主,请先出去,我和其他药师定全力以赴。”

  似怕她被抢走,阁主大人孩子气地一把挥开他的手,将她搂得更紧,“不,我在这里陪她。”

  “阁主,你留下会影响救治,请阁主为了夫人,先出去。”

  岁暮寒刻意加重“为了夫人”四字,再次将手搭向他的胳膊。

  风荷举终于听了进去,他看了看怀中几近昏迷仍呕血不止的人儿,点点头,将她轻放上床,怕她呕血时呛着,又拿枕头给她垫高,调一个最舒适的姿势,一步一回头,离开。

  离远了,望见她的脸好像小得没有了似的陷在被褥里,惨白得没有生气好像再也醒不来,他眼眶一热,别开了脸。
  院子里,久儿坐在井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怕被人听见,拼命不出声,可还是有哽咽声传出,令风荷举更加眼酸,走过去将他搂在怀里,无声拍哄。

  得到安慰的久儿立刻控制不住,搂着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娘,娘会不会死?好多好多血,久儿,久儿用井水冲了好久都冲不掉,呜,爹,久儿不要娘死,久儿好害怕,呜,呜呜。”

  “乖,不哭,娘不会死的,只要爹和久儿好好的,娘一定不会舍得抛下我们。”

  小五,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你要是敢死,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抢在我前面死?那个先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说你还要给我生个小囡,你说你要抚养久儿和小囡成人,所以,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和久儿怎么办?你这个笨蛋,你应该为我和久儿着想,就算是我和久儿都死了,你也不会死,你绝不会死在我前面,对不对?

  岁暮寒说:“夫人已病入膏肓,请阁主,考虑安排后事吧。”

  其他药师摇头叹息,点头附议,爱莫能助。

  听了这话,风荷举脸白如纸,抓着岁暮寒的胳膊问:“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避开他沉痛的眼神,岁暮寒道:“一种极其罕见的血液病,目前尚无法根治。”

  “呜,师父,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久儿“扑通”跪下,膝行过去抱着岁暮寒的腿哀求,“不是说用我的血就能救我娘吗?我还有血,好多好多,你来取血,现在就取,久儿不怕疼。求求你救救我娘,求求你,久儿给你磕头了。”

  久儿的头在地上“咚咚咚”磕起来,岁暮寒别开脸,眼眶热热的,“久儿,不是师父不救,是你的血救不了。”

  “那谁的血可以?我的,行不行?”风荷举捋起袖子,双眸狂热,“你用我的血试试!”

  “你的也不行。”岁暮寒摇头,“阁主,请有心理准备。”

  “去你的心理准备!”急怒攻心的风荷举立刻发狂,揪着岁暮寒的衣领吼,“我要她活着,你听到没有,我要让她活着,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总之,她必须活着,活着!”

  岁暮寒不挣扎也不反抗,声音平静:“阁主,生死有命,如果夫人能熬过这一次,她会活下来的。”只是,能活多久,就看天意。

  一把松开岁暮寒,风荷举拉起地上的久儿,语气坚定地说:“她会熬过去,一定会。”

  被拉起的久儿抱着他胳膊,“哇”一声哭开,“爹,是我,是我不好,一定是我的血不好,所以才害娘提前发病。”

  岁暮寒一听,喝道:“久儿,不准胡说。”

  他想拉过久儿,久儿却一掌拍开他,泪流满面地嚷:“我没胡说!是我,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的血好,娘吃了就会没事就会好起来。可是,娘不但没好,反而还提前发病。以前娘都是在小暑那天才发病,现在离小暑还有好几天,娘却提前病了,娘肯定是被我害的,呜呜。”

  阻止不及的岁暮寒闭了闭眼,迎向阁主大人鸷猛的眼神,涩涩地开口:“阁主,小孩子的话,不要当真。久儿,走,随师父去药堂,多看点书,也许就能找到救你娘的办法。”

  不顾久儿的反对,岁暮寒强拉住他的手,试图逃走。

  “岁暮寒,你胆敢再走一步试试!久儿,告诉爹,你娘都是在小暑那天发病?”

  久儿抹着泪,甩开岁暮寒的手,“爹,娘一到小暑就会心口疼,就会像今天这样吐血,可是娘以前吐的血还是红的,这次吐的却全是黑的,从我记事起,娘都只在小暑那天发病,可这次却提前了好几天,爹,一定是久儿害的,久儿的血不好,让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小暑?心口疼?小五竟有着和他一样的症状,难怪她会那么清楚怎么揉抚他的胸口怎么减轻他的疼痛,难怪最近几天她老是问他“今天你疼吗”,难怪她会说“你要是疼了就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个笨蛋,每次问他疼不疼的时候,是不是她自己已经在疼了?可是,她竟然装作没事人似的,一点也没让他看出来。

  “这个笨蛋,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口中喃喃,指甲嵌进肉中也消减不了为她的心疼。

  “爹,你不要怪娘,是久儿和娘约定的,为了不让爹担心,才瞒着爹。”

  是你娘和你做的约定吧?爹岂会不知你娘的笨性子。枉爹自诩聪明,竟被你娘这个笨蛋蒙在了鼓里,爹才是最笨最笨的笨蛋。

  深吸了口气,风荷举望向无言佯装望天的岁暮寒,声音平静:“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今天我要知道全部真相。初阳,去把如烟大师找来。”

  一刻钟后,议事堂内,肃穆安静,彼此间能听到各自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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