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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这么不给面子的举动让舅老爷本来就很勉强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早在十年前,赫府衰败无人伸出援手时,这些姨娘们更是早把家中细软卷走殆尽,他娘亲带着年幼的他几度回娘家向亲舅舅求以援手,他不但不闻不问,还当众说他娘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与施府无关。

  他柔弱又无助的娘亲在伤心欲绝后,没几天便自缢随着父亲去了。

  那种乍然失去所有亲人的痛,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而他的世界也在瞬间轰然崩溃,再也无法修补。

  “不管你们来是要做什么的,赫府都没有你们能要、要得起的东西。”他不想跟这些人周旋。

  是他们先摒弃了他和他娘,如今再厚着脸皮请求要回来,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香宓使了个眼色,方才随着赫韫一起进门,已经长成少年的小赫立刻上前。

  “小赫,送客!”

  “韫儿,你不能过河拆桥啊,我们可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他的声音让人觉得格外的发寒,他从来不是个情绪化的人,一向自制到近乎阴沉的地步,但这些人真的把他给惹毛了。

  这么阴恻恻的语气,让每个人都发了一脑门的冷汗。

  赫韫就连冷笑也教人赏心悦目,香宓却对那笑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和她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就是他,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娘子军和舅老爷见赫韫不念情谊,不禁个个脸色铁青,但是情势强过天,现在的赫韫已经不是以前年幼可欺的他了,若继续纠缠,相信只会让自己更难看而已。

  于是迫于无奈,舅老爷怒甩袖子领先走了,而其他人没了依靠,也只能气急败坏的忿忿离去。

  大厅一室清空。

  赫韫大步往内室走去,不小心碰到高几上面的黑松盆栽,香宓这才知道,他的内心也许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谁把人放进来的,自己去领罚!”已经是府内总管的晚冬严格的执行了府里的规矩。

  下人们全下去了。

  待无关的人都走得干净后,她才转向香宓,“香香小姐……”

  “让他静一静吧,你去厨房看看,挑几样他爱吃的菜做,顺便烫一壶酒窖里的屠苏酒。”

  “是。”

  半个时辰后,香宓踩着一地的繁红重锦,在老地方的太湖石边找到赫韫。

  只见他坐在草地上,木然的瞪着一弯小河,她也在他身边坐下,下巴搁在膝盖上,也瞪着河里圆润的小石还有自在优游的小鱼看,不找话说。

  半晌后,他开口,“早知道就不要赶着回来看你。”

  “你这么坏心,把我丢给一群恶狼,我要是被他们啃得尸骨无存看你怎么办?”肯说话了,表示应该没事了。

  “在我的印象里,你总是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的人怕你想不开,怕你把很多事情都闷在心里不跟我说;无所不能的人其实是什么都不能。”

  她一点都不想扮演这种角色,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子,常常也有不能的时候。

  陷得越深越是不能,果然只要人在那样的位置,就没办法摆脱使命感,很多东西一旦背在身上,又岂能轻易放下,想罢手,好像已经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不,你在我心底……”

  他转过头,那双黑得过火的眼睛直看着她,话中断了,但是他的眼眸里倒映着她,就好像她是他的全世界。

  而这——是他的真心话。

  丫鬟腾云给她提来热水,又准备了沐浴用的木桶和换洗的衣物,接着想为她更衣。

  “我自己来吧。”能自己做的事,她不喜欢假他人之手,尤其是洗澡这种私密的事。

  “嘶!”

  腾云惊呼,“小姐,你又受伤了?”

  “嘘,别声张,只是几颗鸡蛋和不小心被无人驾驶的牛车给辗过脚背而已。”

  这不是第一次了,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与世无争,别人就会放过你的。

  “这叫而已?”有好几个脚指甲都掀了开来,那惨状,腾云看了都替她感到痛。

  “叫你别嚷嚷,你还叫,去拿药来。”

  “小姐你千万别乱动,腾云马上去去就来!”

  “知道了。”晚冬忙得没空念她,却来了个腾云。

  脱了脏衣服,香宓踩上脚凳踏进浴桶里。

  在上药之前她总得先把染在身上的臭鸡蛋味道给洗掉,不过身体才浸到水,脚趾甲崩裂处碰到热水让她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她皱眉想起身,却因为过于心急,又单着脚,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整个人噗通一声的栽进水里吃水去。

  香宓挣扎着想去抓水桶的边缘,却怎么也抓不到,水花四溅的时候,突地一双健壮的臂膀不意的往她胳肢窝下面撑了去,将她提了上来。

  她全身湿透又吃了好几口水,跟只落汤鸡没两样,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气,用力的抹去黏在脸上的头发跟水渍后,她这才惊慌的张开眼。

  只见一张放大的美人脸跟她面对面、眼对眼、鼻对鼻,就只差没嘴对嘴了。

  香宓感觉自己脸颊在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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