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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自然了,甲家拿到,乙家就去不成了,几家欢乐几家愁,又因为四只蓝釉盘当真稀罕至极,那一个个行家全都是带着毒眼的鉴定师前往。

  一番高价竞争下来,激烈标售的状况只有亲身参与的人能够清楚述说。

  徐琼不关心这些,她只关心四只蓝釉盘卖出的价钱为何。

  这样很市侩吗?

  她凭自己的工艺赚钱,谁又能说什么?

  当李掌柜把银票送到徐府时,她才知道四只盘子卖出了天价——四万万两!超过她预估的两倍价。

  她依照诺言,给了李掌柜四成,还给了铺子里的师傅和伙计丰厚的分红,每个人都拿到叫人手软的银子。

  她这一举动,扫除了聚珍堂多年的郁闷之气,每个人都振奋起来,士气如虹了。

  而她有了这笔银子,自信也足了,当着一干下人的面前宣布要给阿茂工钱。

  “先暂定一个月的月钱五两,日后阿茂如果表现突出,月钱也会跟着调整。”

  这一番话在下人圈里激起偌大的涟漪,连胡二和妻子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反倒是当事者阿茂一脸傻笑,还回问徐琼道:“五两银子很多吗?”

  胡二媳妇拉着他的手道:“五两银子可比爹娘的月钱都还要多许多,太多了。”

  阿茂笑得天真无邪,“贞娘,阿茂会赚钱,阿茂可以养家了,以后娘不会背着阿茂偷偷哭了吧?爹也不会一个人喝闷酒了。”

  “嗯嗯嗯,你赶紧先向大姑娘叩头谢恩吧。”胡二可从来没想过自己这傻儿子能替自己赚回一分钱。五两银子,是五两银子啊!不是五分钱。他的孩子不傻,真的不傻。满怀辛酸感慨,老泪一个没忍住,除了拚命压着阿茂的头让他向徐琼磕头,胡二什么都说不出来。

  “磕头就不必了,这是阿茂应得的。”徐琼挥了挥手,“这段时日,大家都辛苦了,晚上让厨房加几个菜,大家吃好喝好,明天依旧要坚守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活儿,我不会亏待大家的。”

  她的话立刻得到满院子的欢呼回应,眼角余光看见了垂首立在一旁的贞娘眼中充满无限感激。

  这回,是真正收服她的心了吧。

  徐琼也微微笑了。

  婺州就算入冬了也不见飞雪落泥,只是微冷的风把园子里的草木吹得七零八落。

  天气变冷,钟螽的老腰开始酸疼,干脆让徐琼放了假,不料她却被冯嬷嬷逮进房里刺绣。

  如此天气,做什么都比在绣绷上飞针走线来得好,做针线真的需要天分,冯嬷嬷怎么就不懂因材施教呢?

  她又戳了一针。

  “大姑娘,出大事了。”春娥想着身上的寒气不是太重,心里也急,跺了两脚便进了绣房,房里因为烧着炉火,乍冷还寒,徐琼没怎么样,倒是春娥打了个喷嚏。

  “这是怎么了,急急忙忙的?”徐琼把芍药的叶子渐层色补上最后一针,抬起了头问。

  “小姐,常州那儿传出洪姨娘有身孕的消息,据说还是个男胎。”

  常州和婺州两处宅子并不是互不通气的,再怎么样徐明珠在公务之余对女儿还是十分关心,徐琼透过赴任的父亲派来的下人,多少知道洪姨娘和庶妹在知府后衙过得有多滋润。

  但是她从来不说什么,像这时候,她坐着听春娥把话说完,脸上毫无表情,甚至连个颔首或皱眉的动作都没有,这让春娥很担心,难道大姑娘被她的消息吓坏了?

  “我们只要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顾好,别人的事,咱们管不着。”

  “什么叫别人的事?大姑娘,难道您就没想过,那个洪姨娘要是因为这样被扶正,那您将来的日子可怎么办呀?”春娥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转不过来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阻止洪姨娘爬上继室的位置,还是要指责父亲忘记糟糠之义、阻止他要子嗣传承香火的想法?”

  父亲不是个对自己的仕途没有想法的人,于大处,他爱民如子、清政廉洁,只要不在小事上不知轻重,让人抓住小辫子,想再往更高的位置真不是难事。

  她犯得着为了一件还未成为事实的事情心烦吗?

  春娥这一听就收了声,“奴婢不敢。”

  “往后行事要稳着点,别喳喳呼呼的,让人看轻了。”这丫头的优点就是笔直的一条筋,缺点也是如此。

  “那……”春娥吐了吐舌头,犹自挣扎。

  “春娥,你听过“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这几句话吗?”徐琼没有生气,而是循循善诱。

  春娥摇头。

  大姑娘明明还小她两岁,年纪那么小,眼神却是自信又笃定,像是沉淀了许多岁月的老者。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很荒谬,也许这就是有读书的大姑娘和她这个只认得几个字的奴婢的差别吧。

  气质啊,这种东西,她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有了。

  “这些话的意思是告诉我们,善于用兵作战的人总是要先创造对自己有利的局势,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洪姨娘如何、我爹又是如何,身为晚辈的我都无法置喙,甚至指手画脚,我只能想办法让自己不处于劣势,你明白吗?”

  一个失去母亲的孤女,对于父亲会不会再娶、娶回来的新妇是什么人,她都不在意,专注于那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物,不如把重心放在自己能做的事情上。

  譬如制瓷,譬如生意,有人曾告诉过她,经商之道就是一步先、步步先。

  在这个年纪才十几岁就被视为成人的时代,十岁的她必须开始替自己的未来铺路,而且要躲在幕后,低调地不出风头。她不要名声,动用自己多出了一辈子的智慧,只为了趋吉避凶,难道还做不到吗?

  “奴婢明白大姑娘话里的意思,您是不想处处受人掣肘。”春娥慢慢厘清徐琼的话,眼睛蓦然明亮,“您造了窑,又做那些瓷器,不只是为了夫人留下来的铺子,也是为了想让自己站稳脚步,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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