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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啰,这里是汉弥顿公馆,哈啰、哈啰,请问你是哪位?”

  皮琪拉的英语很破,支支吾吾了半天,鸭子对雷公,沟通无效的结果对方挂了她的电话。

  第二天,她这英文白丁用查了一个晚上的英文会话练出来的英文,再接再厉。

  同样的标准英文,这次听到的优势同样的她,很直接就说“不论你要找的是哪位汉弥顿先生,他们都不方便接电话。”喀,挂了。

  第三天,“小姐,你的意思我大概知道,不过这里没有你所谓的那位萨克先生。”

  她看着话筒发呆。没有萨克这个人,她算了时差,电话打了又打,隔着地球半边远,难道要她像以前那样去拍他家的门,当面骂他?那个
混蛋知道越洋电话有多难打吗?

  话筒只剩下单调的嘟嘟声,她慢吞吞地挂了电话。

  怎么可能没有萨克这个人!心思单纯的她当然不会知道回到美国的萨克并不住汉弥顿老宅,那幢用来展示身份地位的房子通常只有遇到重
大聚会时才会使用,萨克被带到纽约,过的是另外一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皮琪拉不是那种一碰到挫折就很快灰心的人,也许是时间不对,也许她的英文太烂,第四天她又再接再厉,对方很干脆,警告他不要再打
电话,不然他们要报警。

  第五天,喀,对方很干脆挂了电话。

  走出电话亭的同时,她看见搓着手等在不远处的小婶婶,她穿着拖鞋,系着工作时的围裙,显然是匆忙出来的。

  “小婶婶。”她迷茫地喊。

  “你小叔叔觉得你这几天不对劲,硬要我跟着来看看,小琪,你也知道你小叔叔就是爱操心……”

  皮琪拉掀了掀嘴唇,试图拉出一抹轻松的笑出来。“我没事。”

  然而,两行清泪却无预警地滑了下来。

  “你没事?你这哪里叫没事的样子啊?”小婶婶尖叫。

  “我是看到婶婶太高兴了。”她已经语无伦次,联络不到萨克,那代表她得一个人面对即将而来的事情,她该怎么办?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她的手被拉进一只粗糙的手里,皮琪拉在这个她叫她婶婶的女人眼里看到乐观。

  那一夜,面店很反常地拉下铁门休业一晚,他们一家三口不知道长谈了什么,屋里的灯火直到凌晨才熄掉。

  那天后,两个大人口径一致对外宣称皮琪拉大病一场,最后不得不办休学。不过她再也没有回到原来的高中继续求学,又隔一年,她离家
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据说考上那边的私立专科学校。又过了很久,才回来。

  时光堆栈,流年偷换,不知多少年过去。一年,五年,十年,青春少女会变成轻熟女,那十四年呢?

  是啊,都过了十四年再见到故人,会有什么想法?

  她三十岁了。

  人被时光摧残。女人的青春薄得像一张纸,三十岁的女人,能有什么想法?一哭二闹三上吊?又不是发神经。

  那么尽量拿出风度来吧,但是她已经骂过他,骂完像停格的电影,沉默到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她慢慢收拢起神色,把单车转向,准备
走人。

  修长的身影飞快挡住她,那被浸没,没了呼吸,没了反应的意识还在剧烈震荡时,身体却做出了最直接有效的动作。

  萨克闻到皮琪拉身上久违的面粉还有葱油味,几乎立刻就回想起那段过去。迟疑的是……她变得太多——她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小琪。”

  “谁说你可以这样喊我?”又不是她什么人,凭什么喊得这么亲昵,不给喊、不给喊。

  “小琪。”

  “借过。”完全漠视。

  “不借。”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人年纪一大,睁眼说瞎话也变得很流利。

  “不可能。”他的犀利在最初的震撼过后回来了,太久没用而拗口的中文字咬合变得清晰异常。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不管经历多少时间,就是能一眼认出来。

  “我说你错就是错了。”口气坏了,还不耐烦了。

  “不可能!”

  这是两个成年人该有的睿智理性的对话吗?

  “你想怎样?”

  “想怎样……你看到我不高兴?我们很久不见了。”

  “这位先生,请不要一副我们很熟的样子,还是要我撒小花拉炮欢迎精英归国返乡?”

  “不要挖苦我,你最了解我是怎样的人,你有权利生我的气,这么多年,要换成我是你,会先打我两个巴掌消气再说。”他握住单车的龙
头,姿势坚定不让她走。

  “放手。”她的口气平淡,这比泼辣的骂街杀伤力更大。

  “不放!”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辆破车子,就送给你当代步工具,我不要了!”

  “你不要急着走,你刚刚说外卖送完了也下班了,我们聊聊。”

  “老娘要回去做饭给先生小孩吃,就算下班我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要拔河吗?她不奉陪,提脚就走。

  “什么,你结婚了?”两次震撼,打得他翻不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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