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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哈啾!”

  一个喷嚏声终于捉回嫘兵兵远扬的心思,这才发现下雨天,阙勾却只穿了单薄的长裤,上半身是裸裎的,脚下的黑鞋本来就破,这几天也许是奔波加剧,大拇指都出来见人了。

  几许柔情浮漾上来。这样的凉夜,就算有天大恩仇也得先放一边去。

  “你把鞋子脱下来,我帮你补一补。”

  一丝惊讶很快地从阙勾嘴角闪过不见,然后以献宝的模样把脚底的鞋脱下来:“想不到这种鞋不禁穿呢,也对,便宜没好货。”

  进了屋子,她把油伞收起来。

  “就许你站在门口,要越雷池一步打断你的腿。”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这道理她明白。

  屋子外环有回廊,雨打不到里面来。

  “我不进去,在外头玩雨总可以吧!”他有些哀怨的问,嘟着嘴的表情实在令人很难拒绝。

  嫘兵兵看也不看他,径自进屋里去,因为信任,房门是开着的。

  阙勾也不啰唆就打门槛上坐下,精瘦的身体横靠着门柱,眼眸自然地往里边瞄。造型简单的莲花灯徐徐射出朦胧的晕黄,毫无特色的屏风隔在榻前,这姑娘住的房间还不是普通的简陋啊!

  也许就跟屋主的个性一样吧,朴实无华。

  片刻,嫘兵兵手里抱来几件衣物。

  “这是我爹的旧衣衫,你先将就着穿。”

  “你对我真好……”说着就要抱起衣服乱嗅,但猛然想到这是那个满脸皱纹,身上还常带着酒臭的嫘宫的衣服,才暂停动作。

  见他脸色古怪地把衣服穿上,嫘兵兵端来针线盒,坐在桌前一针针替那双破鞋纳起新鞋面。

  凉风从外面夹带着些许雨丝飘了来,四周静谧悄然,这样的晚上,整伙心都沉淀在无边的无言中。

  “喏,这只鞋好了,你先穿上,地板冷,赤脚容易着凉。”嫘兵兵把纳好的鞋放进阙勾怀里,弯着美好的颈子继续缝补。

  阙勾也不穿上,看着棉布鞋面上整齐的针脚,眼光幽然深邃。

  “你从哪来的,鞋破衣旧,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活大的?”几天来就一件衣服一件裤子一双破鞋,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要到少林寺剃度出家的人不需要身外之物。”

  “狗嘴吐不出象牙!”嫘兵兵头也不抬。真要细究他每句话,认真的人会先疯狂。

  “如果狗嘴吐出象牙来不成了怪物?”他振振有词。

  “好吧,敢问大师法号什么?”闲来无事陪着他胡诌也好。长夜寂寥,有他作伴,夜过得快些。

  “自名福喜。”

  “哦,很入世的法号,你年纪轻轻就想出家当和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因为我天生下来就是和尚命,我带着度牒,只欠剃度这道东风,而少林寺的弥勒大和尚最近在闭关,我就闲闲地四处走走,算一算我从济南走到江南也才走了八个月。”

  才?想必是一边走一边玩,压根不把入佛门当回事,管上闲事就忘记赶路,像乌龟怎么也爬不到目的地。

  可少林寺远在嵩山,这一去,唉,她又把他的话当真了。

  蓦然分神的她一针戳进指肉,一粒小血珠渗了出来,没一下便渗入鞋布,留下一处暗红色的圆点。

  “阙勾,”她看着笑得皮皮的他,心里各种滋味错综,“你这样我都分不清你讲的话是真是假。”

  他跳起来,再也不管什么世俗人的眼光,拿起嫘兵兵的手指研究着,看到圆润的指腹多了一点红点。

  “你摸我的心是热的,我是诚实地好人当然不说谎。”剃度一事是早早预定的,就她,是偶发事件,弄乱了他生命棋盘的一枚棋。

  嫘兵兵恨自己又上当,抽回被他研究太久的手指,鞋子一摔,抛回针线盒,忿忿地丢下白眼,走出房间。

  结实的碰了钉子的阙勾还笑得出来,穿上手上的那只鞋,看看另外空空的脚,他蠕动着灵活的脚趾,鞋分东西,离别的时间到了。

  他轻如耳语地喃念道:“我也不想,但要是你有个混蛋的爷爷把做和尚当家业,拼命想发扬光大,呵呵,也让人很头痛的不是吗?”

  他挂在唇边的笑逐渐转淡,终至无痕。

  真是饿死儿投胎,才大清早,阙勾已经神清气爽等在灶前,一大碗的豆浆、煮豆浆剩下的豆渣炒葱蛋一大盘皆已下肚,还用他灵动活跃的大眼觊觎蒸笼上的馒头,她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小时候惨遭虐待,饿过头,所以才对食物有这样热烈的喜欢?

  “能吃就是福耶。”他答得云淡风轻,不忘掀开蒸笼瞄一瞄。

  嫘兵兵眼明手快地朝他不规矩的魔掌拍下去。

  “别一直掀盖子,馒头蒸不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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