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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家里没有女眷,伺候的人少,怠慢你了。”这一年他的心思完全放在重整这个家上面,除了以前几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他一个也没留。

  “什么怠慢不怠慢的,你也知道我懒散,以前一个央秀我就觉得她聒噪了,你要一堆人围着我生活,我会马上爬墙逃走的,”她露出惆怅的淡笑。

  “不许逃,这一年里没有你,我已经受够了。”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伸开胳膊抱住她,他的下颚撑在她肩上,鼻息在她身畔,一个拥抱,很轻,却是朝思暮想。

  书轻浅满脸红晕,推又推不开他,难得的女儿家神态毕现。

  “后王孙……”

  “现在连哥哥也不叫了,生分了吗?”

  她推开了他。

  “明明是豆蔻年华,却少年老成,平时板着小老头的脸来吓我,你可知道我猜了好久?不信,不敢去查,猜得脑袋都要破洞了。”他眼神如困兽。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书轻浅鲜活得像春天嫩叶上的露珠儿,萧秀珍却平凡得让人过目就忘;书轻浅不食人间烟火,别说下厨,锅碗都不识,那变态的玄苍,好吧,他们这群人也是一个个变着法子娇宠她,萧秀珍却得为了温饱奔波劳碌,还能照料一个弟弟;书轻浅爱笑,萧秀珍却都冷着张脸;书轻浅能文识字,萧秀珍据说白丁一个……

  “我本来是消亡之人,老天爷怜悯,捡回一条小命。可是,我到底是萧秀珍还是书轻浅,究竟是妖魔还是鬼怪,别说你,我也分不大清。”一直以来,她有书轻浅的灵魂、记忆,可身体、环境却不是。

  “我分得清楚就好。看起来是不一样的人,可是却有很多地方是相同的,你们除了有一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心虚的时候会眨眼,无措的时候会咬指甲,撒谎的时候会转过身去,这一切都让我忍不住去想,屏住呼吸去看,”他拉着她去感受他心口激越的跳动。

  “你不介意我的容貌变成这样?”

  “谢谢你还活着。”

  书轻浅的目光碎裂开来,泪如夏雨倾盆。

  青春伊始,少不更事爱上的这个人,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公子,始无悔,至今依然不悔。

  ***

  是夜。

  装着茶叶、桂花,瑞香的枕头,美丽的葱黄帐子,让汤婆子塞得生暖的床褥,一切都新置的。

  疲倦的身子躺上去就沉沉的睡着了,朦胧间总觉得有人在看她,睡得恍惚又不踏实,在虚幻和真实里沉浮着,前世今生纠葛着,那些她认识的脸孔,不认识的,在她的梦里来来去去,令她头昏脑胀。

  “都灌了汤药还是不见出汗,怎么办?”拧干的汗巾一条一条的换过,丫鬟来去的换水,快要跑断腿了。

  “这就麻烦了……”老迈的声音嘀咕着,“姑娘的身子底太差,这风寒也不是一两天了,能撑到这时候,真是难为了她。”

  “想办法,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治好她!”男人的嗓音凶恶。

  门吱了声,彷佛有人出去了,却没一丝凉意进屋。

  “爷,这里有央秀就好了,您去歇着吧。”那双在她额头来来去去的手的主人说话了。

  “不必,我在这里看着她。”

  书轻浅模糊地想着,央秀……怎么可能在这里?

  再度辗转,意识空白了,好不容易沉重的眼皮打得开了,只看见一颗黑黑的头颅趴在床沿上,看似睡着了,这头型,那鼻形,咦,挽了妇人髻啊。

  眼光再往外看去,一丝通透的光亮打在屏风上,碎成繁星似的光点,照得整间屋子温暖光亮又不刺眼。

  她睡了多久啊?

  掀开被子,她不知道在床上睡了多久,骨头生锈了般,不怎么利落的身子碰到了打瞌睡的央秀。

  她眼睛也不揉的直直跳起来,因为动作太大碰倒了坐着的圆凳。

  “姑娘?”

  “什么时辰了?我睡很久了吗?”因为才醒,她声音低哑。

  央秀的眼睛没敢直视她,神色不明,书轻浅也不说什么,拍拍僵硬的脸皮,想下床却觉得天旋地转。

  “姑娘睡了七天了。”

  “嗯,难怪身体硬得跟石头一样,不如你帮我捏捏。”她半靠着,原来都喊她小姐的人,现在改唤姑娘了。

  手过来了,人也爬上了床,把她蓬乱的头发梳开,慢慢绑成松松的辫子,用翡翠夹子夹了,搁在肩膀上,然后才开始揉捏她的脖子。

  央秀的力道适中,捏得书轻浅微微眯起了眼睛。

  “央秀,你许配人家了?”她还曾经大言不惭地说要替她找个匹配的对象,对不起,央秀。

  “是。”

  “那为什么还出来做事?你那口子对你不好吗?”

  “不,”央秀的手停滞了下。“他对央秀很好,有好吃的一定有我一份,赚的钱一定交到我手上,虽然只是小康人家,婆婆小姑都当我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这样啊,真好。”

  “这活儿,是爷找上门,爷说……说姑娘是轻浅小姐?”

  背后的手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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