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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王败寇,愿战服输;我败,说过为你所用,不会食言。”

  “我要的是朋友。”俊美的脸上扫过一瞬即逝的阴霾。“不是下人。”

  “这是我的作风。”论医败在这个人手上,他邢培玠输得起也放得下,冷面判官之名,不要也罢。

  “但不是我的作风。”这个死脑筋的男人!俊美男子带怨地睐了眼站在身侧不动如山的他。“你这样,要我怎么喝得清心?”

  “我暂离。”他说,飞身纵出窗口。

  “唉……愚忠。”没有女子阴柔,也不属男子阳刚,介于两者之间各取其优的俊美睑孔拉出一抹无可奈何又似冰冷的讽笑。“等哪日来试试你的愚忠到何等程度。”

  执杯的手近口,饮下曝露一季寒霜的“月下愁”。

  磅!一声拍桌拉回男子悠然游走的心神。

  收回观湖的眸光转向声音来源处,只见一只手掌压在桌上,却不见其人。

  “饿……饿死人……”对桌底下,有气无力的声音缓缓上扬。

  饿?俊美男子不动声色,盯着桌上的手掌。

  慢慢地,随着一声声喊饿,手掌的主人似乎正极力撑着木桌往上爬,总算露出饿惨的脸,像虫子似的攀着木凳爬上来,坐在他面前,似乎是饿过头,脖子撑不了头的重量,就这么无力地垂放在桌上,口中念念有辞:“我快饿死了……”

  喊饿的男子有张十足阳刚的脸,硕壮的身形加上补丁处处的潦倒样,和一身月白牙袍、俊雅卓尔的俊美男子相比,很是骇人。

  俊美男子先是一愣,随后被那张饿惨的哭脸逗笑。堂堂男子汉,竟然用带哭的声音向他这个陌生人喊饿,这画面十分有趣。

  随手招来店小二。“你想吃什么?”

  喊饿的壮汉一掌按着肚子,另一手扳起手指拼命算着:“炙蛤蜊、炒鲜虾、麻辣活兔、田鸡腿、笋鸡脯、葱醋鸡……再来盘清炒三蔬和几个馍馍、四两玉泉,暂时就这样。”

  “呃……”店小二眨巴眨巴一双老鼠眼,看向衣着光鲜的贵公子。

  “他点什么就上什么。”

  “是。”店小二搔搔头,怎么也不相信这两个人是一伙的,但客倌的话好比圣旨,只要有银子入袋,这客倌要做傻子,他管那么多做啥。

  转眼间,一道道自皇宫流传入民间的豪华菜色端上桌,壮汉闻到菜香像活过来似地,立刻埋头苦吃。

  唔唔唔……好吃!好吃得要人命,唔唔……

  “你是谁?”这人吃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师父。俊美男子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光看着那如猛虎下山的吃相,就觉眼前人有趣得紧。

  “唔唔唔唔……”忙着吃的壮汉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根本答不出话。

  也罢。俊美男子倒也不急,由他吃去,视线回到平静的湖面,继续啜酒观景。

  咕噜噜……唔唔唔……锵锵锵……动箸敲碗的声音始终不绝于耳,壮汉气势磅礴的吃相也成了悦来客栈难得一见的奇景。

  “小二,再来份二色腰子、白鱼肉、夹面子茸割肉、莲花鸭、签盘兔、江鱼玉叶、八糙鸡、糟鲍鱼,再加一斤泸州老窖!”桌上美食一扫而空,壮汉已不复先前离水快死的鱼儿翻肚样,豪气吆喝道。

  赫--抽气声来自四面八方看倌口中。

  而同桌,也是将成为冤大头的俊美男子反倒颇有兴味地回眸。“这么饿?”

  “十天半个月光喝水,饿死半条命都不只。”塞着半个馍馍的嘴里,声音勉强自空隙间逸出。

  “那么,阁下的半条命回魂了?”

  “还差一点。”起码也要再塞一些才有点饱的感觉。壮汉摸摸肚皮。这才有空暇抬起头看向对桌男子--实则是因为新菜未上、旧盘已空,不得不等。“你是谁?”

  他问,口气没有因为吃人的所以嘴软,气焰高涨。

  “凤骁阳。”答话的人也不以为意。

  “燕奔。”说话的当头,美食再度上桌,他燕大爷忙吃去。

  “江湖人称疾电雷驰的燕奔?”

  “唔唔唔唔?”你知道我?

  “谁人不知你为清剿阴风寨,以轻功连追逃亡的贼寇三天三夜两百二十余里路的壮举。”疾电雷驰便是从那时起江湖人送他的名号。

  得来全不费工夫呵。看着一张脸差点贴上瓷盘的燕奔,凤骁阳抿起淡微的浅笑,左手捻指细算。

  冷……背脊一阵凉冻得燕奔打起哆嗦。

  怪了,现下是盛暑,他为什么觉得冷?狐疑地抬头“你笑什么?”

  “乙亥年三月十六子时--”

  “你怎知道我生辰?”怪了,他什么都没说,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算的。”凤骁阳笑道,为他斟上一杯酒。

  真这么厉害?燕奔睁大眼。“怎么算的?”好奇心重,他当下放了木箸,望着眼前男子。

  “捻指而已。”凤骁阳简单道:“我还知道你之所以饿肚皮,是因为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全给了一个姑娘赎身是么?”

  赫--晶亮的黑眸倏地大睁。“你连这都知道?”这事发生在北都城南边百里外的江川镇,他也知道?“这也是算的?”他问,同时咕噜一杯黄汤下肚,右手又拿起一只美味的鸡腿。

  “正是。”

  “你还算出什么?”虽不信命理星象,但这人神准地说出他做过的事,会好奇也在所难免。

  “算出你眉心沾黑,今后处境只有凄惨二字可以形容。”

  “呃?”鲜嫩的鸡腿停在嘴边。“凄惨?”

  “没错,凄惨。”尔雅贵气的面容微笑地吐出凄惨二字,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哈哈哈哈……”中气十足的笑声震得手上的鸡腿频频颤动,燕奔快笑出泪来。

  “还有什么事比我现在一穷二白还要凄惨来着?我就不信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的。”

  “一穷二白倒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可惜今后你将不乏银两使用,但是多事劳身,这就是你凄惨的地方。”凤骁阳慢条斯理道,再为自己斟杯“月下愁”。

  “我燕奔天生好管闲事,再多事也不怕。”就算没事,他也老给自己找事做,不怕。他大剌刺地继续啃美味鸡腿。

  “只怕这些事都不是你想做的。”带笑的黑眸暗含着一抹奸邪,意有所图地盯着大啖佳肴的男人。

  “什么意思?”怪了,为什么又是一阵凉冲上背脊?尤其是看见这家伙笑成这副德行的时候特别--心底发毛?

  “燕奔,这顿饭的代价不是你一时半刻付得起的;而我凤骁阳也鲜少替人斟茶倒酒,做下人做的事。”

  “什么意思?”

  “从今以后,你将为我凤骁阳所用。”

  啪!鸡腿落地。

  唰!原本大啖美食的男人快如闪电地消失无踪。

  “不愧是疾电雷驰呵。”凤骁阳笑道,起身前留了一锭银在桌上。

  银白月牙袍飘然离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肚子虽不算饱,但至少也填了一半,有气力上路,当然要跑。

  而老天蒙眼给他遇上个怪人,说些莫名其妙、让人背脊发凉的浑话,更是要跑。

  不跑,他就不叫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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