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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道歉?为何要?是他怕你不开心,选择不把事情告诉你?还是他多此—举,担心你在意被人看见狼狈的哭脸,闪闪躲躲地抱你到天台去?还是他没事找事,怕你哭渴了上倒杯水给你,又把白杨留住你身边,笨蛋地让冷气尚未修复的二楼陷入火热地狱,被鱼步云骂得拘血淋头?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你又不欠他什么,为何道歉?”

  一连串酸言灌顶,让吕若玲羞愧地直想钻进十尺深坑不敢见人。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让我见他好吗?我知道这半个月来,你不肯让他到面店去,就是不想让他见到我。”老爸用尽藉口要聂骉到店里,可惜没一次见效。

  “不是我不让他去,是聂自己不想去;他说了,是你要他还你一个清静不是?”

  吕若玲满心愧疚,“我不该把跟燕观鸿分手这件事怪在他头上,我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搞的,当时——”

  突地,窸窸窣窣掺杂拖著走的颓钝脚步声由远而近。

  她听久了,很清楚来自何人。

  “黎,我找到——呃……”未续的话打结成一个气音。

  她好像瘦了一点。熟悉的身影甫入眼,聂骉直觉地忖想。

  “你还好吗?看起来更瘦——唔!”

  乍想起那日她的要求,聂骉连忙捂住嘴,惊慌地瞪视她。

  当他没说话!当他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他答应还她一个清静,可不能食言。

  他能为她做的事就只剩这项了,自当履行。

  头压得不能再低,聂骉调整背上沉重的零件,绕道而行?

  “聂!”

  幻听,绝对是幻听,听人说思念到了某种程度会出现幻觉,所以绝对是幻听。

  那日她愤恨的表情如烙铁般烙进他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恨死他的她,怎会像以前那样唤他?

  虽然,他难免抱著一丝希望,希望她会原谅他的隐瞒,再像以前那样对他笑,就算只能做一辈子的朋友也无妨,伹这毕竟只是幻想,

  他只要能默默看著她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聂骉如同过去的每一天—样,说服自己接受事实,自顾自走进公寓大门,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呼喊。

  “聂!”为什么不理她?

  他还在气她吗?气她无理取闹的迁怒?气她给他的难堪?

  吕若玲不懂。若是这样,为什么刚刚一开口问的却是她好不好?

  那样的问候是不是意味著他没有生她的气?他还是关心她,像个朋友一样关心她?

  “聂!”若真关心她,为什么听见她叫他都不回头?

  “聂!”他是气她的吧?所以任凭她怎么喊就是不应。

  “聂!呜……”他一定还在生气,她说的话那么过分,今天若是立场对换,她也不可能原谅他,所以……“呜……聂……”

  身后的呜咽愈听心愈酸楚,脚步更像灌了铅似的难行寸步。

  要走要留?聂骉求救地转身望向冷脸老板。

  怎么办?黑框俊的眼眸透苦询问。

  “自己看著办。”黎忘恩一脸没好气,她哪管得了这么多事。“让她在这里哭,或是找个没人的地方省得丢脸,随你。”

  老实如聂骉,沉沉吁口气。对她,他是接近也不对,不接近却又放不下。

  原来,他还是懂得什么叫贪心。

  从远远看她,到成为点头之交,进而说上几句话、有了交集;走得愈近,愈是无法餍足。

  虽然常将两人的差异挂在嘴边,其实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能越雷池一步。

  事实上,他已经找不回最初只要远远看著、偷偷恋著她就能满足开怀的聂骉——

  这样的他,应该要避著她的。

  偏偏现在又——唉。

  以往单轨的心思,如今因为生命中多了一份在乎而日渐复杂。聂骉手足略显无措地走向恸哭的人儿,想拉起她,偏偏她又像上回一样蜷缩身子僵著,怎么都拉不起来。

  不得已,第二次抱起她。

  终究……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哭。

  多亏了多年来找零件、扛家电锻炼出的体力,聂骉抱起吕若玲并不费力。

  最近的四下无人处就是公寓天台,抱著她,不消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五楼天台。

  可是,他找不到一块乾净的地方安置她。

  思考直线如他,呆呆将佳人抱在怀里,让她安坐在手臂上,枕在他肩窝呜咽不休。

  然而,颈侧时浅时重的热气呼呼,让他禁不住觉得热。

  男人到底还是男人,唉……

  “不要哭好不好?”十足商量请托的口气。“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不哭,那个……还是我去找黎?她比我会说话、会安慰人,你先下来站好……”慎重放她落地。“那、那个嗯……你等一下,我马上去找——”

  “别,”她赶忙留住急退的慌张男人。“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大学时代是戏剧社社长对不对?”

  “啊?欸?呃?嗯……”她那没有泪痕的脸困惑了他。“你刚才——”

  “原谅我骗了你,我不想你再躲我。”这还是她第一次装哭,有些不好意思。

  “欸,嗯、唉……”颀瘦的身影飘移到栏杆旁。

  “你不会说谎,再说你躲我躲得这么明显,就连我带白杨的书轴来还,你也避不见面。”上一次来,被毒舌不亚于忘恩的鱼步云酸上一阵,就连向来绅士的可法·雷也软语带剑,可见她的作为有多么让人气恼。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那天我说的每句话都不是真心的,我只是——”

  栏杆边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我知道,我没有生气。”

  他来不及生气,就已经被伤心和自责填满,连哀伤也来凑热闹,搅得他无暇想到生气这件事。

  就算有气,也不会针对她。

  “那为什么躲我?”

  “嗯……呃……你说想一个人清静……”

  一瞬间,想哭又想笑的心情,让吕若玲的表情透著说不出的古怪。

  这个男人——真的是傻里傻气到家!

  “你跟他……和好了?”所以她心情也变好了?

  聂骉的心因这个猜测而沉落谷底。

  “不,已经分手了,现在只是单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咦?!栏杆因聂骉的错愕而振动匡啷响。“分、分手?!”

  在不敢相信的同时,确实感到—股莫名的欣喜。

  唉,他也会有这么卑鄙的念头……聂骉愧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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