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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丛杰一本正经的说完,之后再也掩不住的大笑出声。

  “去你妈——”

  迎亲乐队在门外奏得震天价响,打断她没出口的粗话。

  “死大虫,咱们骑着驴子看唱本,走着瞧!”她咬牙切齿的,起身向出门,却被丛杰拉住。

  “没有新娘子这样出去的。”他涩声说道。

  “你烦死了啊!那我要怎么出去?”

  取来桌上的红巾,他仔细的替她覆在凤冠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喔。”他说。

  展开红帕,仿佛也展开了被尘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情在丛杰眼前如泼墨画一般,清幽幽的晕开。

  多少年前,有个让他誓言要相爱相守一生的女子,也是这般垂首任他为她覆上红巾。

  他目送她走向另一个深情男子。

  还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种椎心的痛楚,眼前,酸楚的情绪竟在此时从胸口蔓生。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低哑的声音中掺着一丝哀伤。

  “大虫说什么滋滋滋啊,哎呀盖着我的脸,我怎么走路啊!”温喜绫仍哇哇哇的抗议着。“这吃人的规矩,连成亲都要虐待女人,穿成这样还得蒙着脸走路简直混蛋透顶!”

  “大部分的女人在这一刻都还满欢喜的。”丛杰眨眼,覆在眼前的迷雾霎时散了。

  “去!我才不当那些笨蛋。”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呼吸拂动了红帕,软软地摩挲着她的脸,很舒服,也很令人心安,温喜绫的所偶烦躁情绪奇迹似的沉淀了。

  她咬唇,不懂这种怪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大概是凤冠把她脑子压坏了,她竟然迫切想知道丛杰到底是在叹气还是在偷笑。

  “喜绫儿?”

  “什么?”她仰头掀开红帕,眼睛对上丛杰的。

  怪怪的今天他特别爱惹她生气,偏偏她又特别想瞧他的样子。

  吵翻天的音乐停了,喜婆大摇大摆的进门开,尖着嗓门催促:“张老爷子怎么不在门口等啊?于礼不合啊,这要是误了时辰,那可不得了!”

  “咦?你是哪位?张老爷子呢?”喜婆上上下下打量着丛杰。

  “我是?”

  “远房表叔。”新娘松开红帕,抢着回答。

  “我没这么老吧……”他抗议,非常不乐意与她年纪差怎么一大截。

  “张老爷子呢?”喜婆觉得怪,仍在屋里张望着。

  “说误时辰出大事的是你,眼前啰啰嗦嗦的也是你,不烦啊!”

  喜婆被骂得噤声,代娶的卓家管事也在门外连声催促。

  “快上花轿吧!”喜婆上前扶她。

  走没两步,温喜绫就被凤冠的重量及喜婆无法配合的脚步弄得跟舱。

  “妈的!真是个死人玩意儿!”她低吼,推开喜婆,两手上举护住凤冠,那模样像是个醉酒的人像极力稳住重心,颠颠倒倒的往轿子飘去。

  看着喜婆听闻那句粗话时几乎要翻白眼昏厥的表情,丛杰想大笑,却只能痛苦的逸出一句叹息。

  怎么她所经之处,总会生出闹剧一场?

  丢下一串花炮,喜婆按礼俗高喊了几句吉祥话,乐队又热闹滚滚的吹奏起来,队伍浩浩荡荡的走了。

  目送花轿走远,丛杰的好心情似也被那乐音里的喷呐声给吹得不见。

  张家破茅舍回复成以往的宁静,他独自坐在半倾塌的矮墙上发呆;他不明白,事情怎会不如他预期般的发展,他本来以为她会改变心意,放弃上花轿跟他走的。

  但……结果是,她真的抛下他走了。

  不如就趁现在回扬州吧!那女人跟他非亲非故,她爱怎么闹随她去,脑子里的声音跳出来这么告诉他。丛杰这么想着,但两只脚却牢牢钉在地上不肯动。他怎么想怎么气!

  所有的情感迷雾已经转变成暴雷骤雨。

  她宁愿跟一只公鸡拜堂,也不瞧他一眼!

  最气人的是,她也没求他留下帮忙的意思,实在是呕死他了!

  冗长的队伍在林间行走着,花轿里的温喜绫被摇晃到快窒息,没留神外头一阵兵荒马乱,她差点从突然静止的轿里滚出来。

  原来待娶管事怀里的公鸡突然像疯了似的乱跳乱飞,还在队伍间钻来钻去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一曲迎亲的热闹调子乱了谱,乐队所有人撞成一堆,二、三十个人全丢下手上的东西,手忙脚乱的追着咯咯乱叫的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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