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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释谦挪出位子。入夜后风大,怕她受凉,让她靠近火边以便取暖。

  “你们……要到哪儿去?”接过热烫的碗,白苇柔瑟缩问道。

  “白云镇。”

  “白云镇?”

  “依现在的脚程,再两天就到了。”

  “喔。”她似乎欲言又止,但之后却不再多言。

  见她沉默,乔释谦也不点破,只跟乔贵说了一会儿话,就吩咐他先休息。

  “有话告诉我吗?”

  “我……”

  “你担心何良吗?我保证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白苇柔摇摇头,还是没开口。这位乔先生是个规矩人,怎么会知道怡香院这种肮脏地方的事?她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一日没把江嬷嬷手里那纸字据里的债务还清,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都是枉然。

  不过比起自己决定的事,任何事都不足以为惧;她只叹自己欠了这位乔先生这么多恩情。

  这天晚上,她始终很沉默。临睡前,她仍是一贯道谢的话;但不同的是,她笑了。

  那是第一回,乔释谦瞧见她的笑;也在同时,他才发觉白苇柔不单生得美,月光下,她看来有种让人心疼的纤弱。而她的五官也在这种纯净里更显得特别照眼,野地里、火光中,乔释谦看到的是一分女性最洁白的无瑕。

  而那不露皓齿,仅是微弯着唇弧的纯洁笑容,更让他莫名起了一阵战栗。

  但乔释谦心里很清楚,这种心悸不是男人对女人所起的生理变化。他一直对赵靖心很忠诚,对他那温婉可人的小妻子,他疼她胜过这世间的一切。

  乔释谦为白苇柔所起的那股心悸,是因为她笑得那样柔顺恬静。这般容颜在他看来,反而因为太绝美,所以出现了一种让人害怕的凄艳。

  他隐隐觉得,白苇柔并不是在感谢他,而是在用她的方式向他告别。

  乔释谦甚么都没说,只是扶起她。“早点回车上歇息吧。”

  第二章

  入夜后,白苇柔翻身,注视着车外熊熊燃烧的火光半晌后,她尽可能安静地起身,小心地下了车。

  背着车侧躺的乔贵动了动,和躺在他对面的乔释谦同时睁开眼。乔贵想说些甚么,却被主人一个眼神按了下来。

  彷佛早算出了白苇柔的一举一动,乔释谦合上眼,呼吸依旧深沉。那分沉静,不知怎么地,乔贵也跟着定下心来。

  走进林子前,白苇柔再度凝望火堆旁那对主仆一眼;忽然,她往回移了几步,离乔释谦仍有一段距离,白苇柔静静地在他面前跪下,注视着他的睡颜。

  如果,她还有一丝丝的挣扎,也是因为这个男人吧。白苇柔注视着他的脸;至少他让她明白,这世间并不如想像中的冷酷。

  恭恭敬敬地对这封主仆磕了头之后,白苇柔朝林子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张望,暗淡的月下,她极目望见一颗凸出许多枝桠的老树。

  就是这儿了。她开始在四周拣拾一些粗厚的树技木头,慢慢地堆砌。

  一直叠到她满意的高度,白苇柔踩上去,确定脚下的树枝堆足以撑住自己,也能轻易施力踢开,她才慢慢解开腰带。

  她朝空中丢了三次,才勾中自己想要的那根枝干。当另一边的带子垂下,她用力执住两端,很仔细地打个结;确定不会有任何问题,才踮脚踩上木头堆。

  撩开头发,白苇柔把腰带搁在自己的下颚间,目光无惧且无恋地看着四周。

  再过不久,一切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她微微一笑,为那分即将解脱人世的快感而笑。

  从此,她将不再欠任何人,只除了……白苇柔咬着唇,眼前浮起乔释谦坚定却温文的脸。

  想那男人大概会失望于她的决定吧。但无妨,仔细点想,她这也是帮他解决一个难题。乔释谦是个好人,就算他好人做到底,收留了她又怎么样?她如此身份,只是给人添麻烦罢了。再者,这分萍水相逢的恩情,她是永远也还不清的,不管今生还是来世。因为她下辈子再也不要投胎做人,当人有甚么好呢?这样辛苦、这么无依,尤其当一个女人。白苇柔认清了,不过就是“苦海无边”四个字罢了。

  临走前对乔释谦磕三个向头是她心里最深的感激,无关那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安排。虽知后头的日子还很长,但她却没打算再过下去。

  “死并不能解决问题。”乔贵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她的身子一僵,两手略松了松,脖子移开腰带。

  “你们……本来就不应该救我。”

  “我也认为不应该,毕竟救人不是单纯的一件事。”乔贵把那分不赞同坦言相向。

  “结果你现在却来劝我别死?”她有些恼怒。

  “少爷坚持你有活下去的权利,我无法反驳他的决定。”

  白苇柔沉默了。活下去的权利?她苦涩地忖道:权利?权利是甚么?人如果真有权利的活着,为甚么有人衣食无虞?有人却命运多舛?那是否意谓在活下来的同时,也必须具备承受伤害和痛楚的能力?

  不,她摇摇头,她不要听他的。她有活着的权利,同样也有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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