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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同时,一个疑惑浮上心头——

  听琳琳说,他下班后就立刻回家准备十月份的司法官考试,现在是八月中,是作最后冲刺的黄金时间,照理说,他应该拒绝的。

  刻意延长彼此相处时间的行为这么明显,她相信聪明如他一定发现了她的用意,只是,为什么忍住不说呢?

  她是会向人撒娇、让对方最后因为没辙而答应她的要求没错,但不代表她是个不明事理爱拿乔的人——只要他拒绝,她一定无条件接受,乖乖地叫车回去,不会坚持要他送她回家。

  但他没有,害她愈走、愈想、愈内疚。

  唉,浪漫的深夜步行,因为反省的结论演变成凌迟的刀山,一步步都让她惭愧到想一头撞死。

  看向前方隔几步距离的男人背影,施逸伦觉得他何其无辜,自己又何其自私。

  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将所有的感情投向他,人家已经表明不接受了,她却还是依然故我地倾注;而他,在她依然不死心、经常找借口缠住他的时候,还是好心地以最婉转的方式拒绝她,不让她难堪。

  这样的男人不无辜吗?这样的自己不自私吗?

  才怪……

  承受不了对自己的谴责,在沉默中,施逸伦倏然开口:

  “送到这里就行了。”

  前头的男人停住,恰巧站在路灯映照的光圈下,左右张望一轮才回头,似乎一直到现在才发现身边没人。

  “什么?”

  她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在阴暗中重申:“我说,送到这里就行了,接下来我自己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告诉自己。

  她要继续自作多情的单恋可以,但如果这样的单恋给意中人造成麻烦,甚至成为对方生活中的绊脚石,这种单恋未免太不体贴。

  他是这么的好,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

  一整晚因为熟悉的景象勾起回忆,不自觉沉浸在过去中的姜靖翔愣了下,直到她第二次重复要自己独行的话之后,才意会过来。

  “为什么?”

  还需要理由吗?施逸伦揪起秀眉苦思。“因为太麻烦你了。”

  “是这样吗?”直觉告诉他不只这些。

  再想。“因为我家快到了。”

  “离仁爱路还有一段距离。”再次被否决。

  再掰一个。“因为这么早,我可以一个人走。”

  姜靖翔看了下手表。“现在是十点四十三分。”对一个外表出众的单身女子来说,这不能算是可以独自走在台北街头的时间。

  “因为——”

  “施检,我要实话。”接连几个因为,再听不出这些“因为”都只是用来搪塞的借口,他姜靖翔就是笨蛋了。

  唉,就说他很聪明吧。“因为我不想让你更讨厌我。”

  站在路灯光圈下的男人挑高了眉。“更讨厌?”

  这话题,他们之前才谈过,他也说得很清楚,怎么她还是觉得他讨厌她?

  “我碍到你准备考试的时间了对吧?”用不着他说,她也知道答案绝对是肯定的。“我知道你并不欢迎我到你家,毕竟your

  house is your

  castle——我没有理由挟着你打了陈检一拳这件事当令箭,让你不得不答应让我踩进你的城堡,我这样一定让你很不愉快。”

  “我并没有——”

  “听我说完。”既然已经起了头,干脆一次告解完毕,好好道歉,让他、让自己都好过些。“我知道你心里有人,不会喜欢我,更不可能爱上我——你说过,而我也知道;不过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不是明知没有结果就不会投入的。我还是喜欢你,甚至一天比一天更喜欢,累积起来已足以到爱的程度。”

  “爱?”她已经——爱上他了?男人眉头再扬高几公厘,显然吃惊不小。

  “是啊。”她苦笑,半带自嘲,像在绕口令似地,出现语无伦次的症状。“不要问我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事实上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噢!她在说什么啊?

  连自己都听不大懂了,更别奢想他会听得懂。

  “你懂我的意思吗?”她犹抱一丝希望地问。

  “大概可以抽象地了解一部分。”他委婉地说。

  “不懂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她说,暗自庆幸现在是晚上,加上路灯昏暗,才不至于被他发现自己脸红的模样。“说到底,我们只是同事,真要再说下去,你跟我并没有什么交情,顶多加上我单恋你这件事——而单恋,也是我个人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到底,你是受无妄之灾的那尾池鱼,我自己动感情却殃及你这条池鱼,造成你的困扰——”

  “我上台北后带回家的朋友,你是第一个。”她的话,莫名地让他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即便她说动情是她自己的事,他还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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