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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五章

  早晨八点三十分,一道纤细身影伫在台北地检署书记官室外头,像雕像般僵凝了半天,终于有了动静——

  探头窥视——没人。施逸伦安心地吁了口气。

  想也是,才八点半,谁会这么早来上班。

  “太好了,没人。”施逸伦弹指,低语一声,暗暗庆幸自己提早来上班。

  因昨天突然溜出嘴的告白这件事,害她彻夜难眠也算值得。

  至少,她可以像现在这样提早来上班,避开和他碰面的尴尬。

  趁现在,经过无人的书记官室,到达她办公室的彼岸。

  一步、两步、三步,蹑足快快通过为妙……

  “你来得真早。”还以为是什么人在书记官室外头鬼鬼祟祟,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的上司。

  怎能不惊讶?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早进地检署。

  “吓!”蹑手蹑脚的悄然让背后一声招呼给终结,意识到自己行迹败露,施逸伦只想就地钻洞,把自己埋进去。

  昨天是她二十九年来最惨烈、失态、狼狈的日子,一想到自己失口而出的告白——噢!她平常说话都慢吞吞的,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候贪快,没脑袋到家地对一个男人告白?呜呜……

  心情如此惨澹,可在见到意中人时,心跳还是飞快,脑袋里想的是逃跑,双脚却眷恋地舍不得离去,矛盾得让她怀疑自己有人格分裂的倾向。

  僵持的沉默让此刻气氛显得尴尬无比。

  “你、你怎么这么早——”

  “我每天都很早来。”为了避开塞车的时间,他平常都提早出门;这一点,向来以迟到见长的施逸伦当然不会知道。

  呃……“每天?”

  “每天。”他慎重地点头。

  闻言,施逸伦整张小睑垮了下来。

  换句话说,她提早来不但没办法避开他,反而还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就像现在这样?

  她的失眠、她的早到、她的闪躲何苦来哉?根本就避不了他!

  总结一句话,就是——白费心机。

  呜呜,她何必那么辛苦,忙得昏天暗地到最后却还是一场空?施逸伦自问。

  早知道会这样,跟平常一样迟到不就得了?干嘛白花这些力气,她苦恼地想。懊恼、悔恨、自怜……种种情绪,毫不自觉地尽露在平日一颦一笑都带有五分刻意做作的秀丽面容上。

  精采的表情轮替,不输川剧中的变脸绝技。姜靖翔得强迫自己憋住呼吸,才能稳住欲夺腹而出的笑气。

  一个人怎么能在瞬间变换出这么多种表情?他打量她生动的脸,觉得有趣。

  如果说她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意识到她的存在,那么现在她精采绝伦的脸部表情,就是他正眼看她的开始。

  “施检,你——”

  “啊!我想起来九点有庭要开,我要回去看调查报告,拜!”不待他回应,施逸伦玉手一挥,只想遁逃进她的办公室。

  原来不是只有何检才能穿着高跟鞋箭步如飞。望着瞬间逃到几公尺外的小身影,姜靖翔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上司也有这个潜力,一时间看着前方直发愣。

  “砰!””的关门声音从川廊那一头响起,回过神,整条长廊上只剩他一个人。

  “我想起来九点有庭要开,我要回去看调查报告……”

  慌张失措的余音缭绕,姜靖翔觉得好气又好笑。

  今早开庭的案件调查报告书还在他桌上,她进办公室要看什么?

  想躲他吗?似乎没那么容易。

  光是上下属的关系就注定两人得经常见面的事实,姜靖翔决定五分钟后再将调查报告送进上司的办公室。

  她现在应该发现自己桌上空空如也了吧?姜靖翔颇感兴味地想。

  却完全没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对于进上司的办公室这件事,非但没有先前那般强烈的排斥感,反而还带有那么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

  丝毫未察觉呵,在昨日之后,施逸伦这个尸位素餐的冗员上司,在他心里似乎开始有了些微的改观。

  这,还是第一次呢。

  糊里糊涂的告白就发生在昨天,让当事人之一的她羞愤得一度想撞豆腐自尽、了却余生;可另一个当事人的他,却像没事人般照常送卷宗、撰诉状、整理调查报告,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也没有做出失口表白的愚行。

  不知该要佩服他,还是要气恼他不解风情的冷静;更不知道自己是该为了他没有因此而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感到宽心,还是该追究他的无动于衷将自己推入失落的苦海。

  唉,就知道老天爷不会太厚待她的感情,前头二十九年的顺遂就是用现在的颠簸情路换来的。

  噢!她可不可以拿二十九年来的顺遂换这段感情的流畅?

  她没有太多的雄心壮志,真的没有!她只想依偎在心上人身边,柔柔顺顺地当个小女人。

  可从小到大被旁人的赞美灌溉成长的虚荣心作祟,让她凡事都想胜人一筹、高人一等,结果——

  是啦,她是高人一等了,可也尝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出色的外貌具备吸引人的本钱,可检察官的身分却也教人退避三舍——现在的男人就怕另一半的成就高于自己——不容否认,二十一世纪初的现在,大男人沙文主义仍没有灭绝的迹象。

  而真正无视她这些外在条件的男人,又都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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