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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不许颤抖……”他吃力稳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双手,看向前方的眼神却是涣然,不自觉喃念著唯一心系之人:“侯儿……”

  左手摸索著自己胸口三大穴,右手持针。长针扎入,他像稍松了口气,浑身明显的颤抖趋缓。

  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他闭上了眼,缓缓把长针移向头顶,深深转入,几乎没顶。

  两道黑血自他眼中汩汩流出……

  提著热烫的新鲜豆汁,凤芸侯一回来,就见左封迟负手站在桌旁,身上已换了赶路的青衣劲装。

  屋内所有的窗都大开,连门扉也是,阳光暖暖地洒了满地。

  听见动静,左封迟缓缓回首,脸上竟有著难得一见的浅浅笑意,口气亦是少有的温和:“你回来了。”

  “吃东西。”见他心情好,她更是开心,忙把昨夜的糕点,还有刚买回来还热腾腾的烙饼都摆上桌。

  他取来杯子,挑眉看装著豆汁的大茶壶。

  “这是卖豆汁的老板娘好心借我的,等一不要拿去还。”她解释。

  “坐吧。”他把两人杯子摆在桌上,她自动把它注满。这举动绝不是习惯,而是经年累月下来,对方一个动作便知悉对方心意的反射。

  她早习惯他的寡言,他也习惯她的好动,除了在某些常规他有所坚持之外,互不干涉就是他们的相处模式。看似淡然,但若对彼此没有极深的信赖,却绝对无法办到。

  两人举箸进食,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鸟儿啁啾之声,极为动听悦耳。事实上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几乎是他们最常说的语言。

  可是此刻的这份宁静,却是极为美好的。沉淀了一切外务,彷佛回到只有他俩的千寻山上,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

  长长的手指,她最喜欢他那修长又干净的手指--正夹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

  他习惯慢条斯理地咀嚼食物,长长的眼睫垂下,连平日锐利的眼神也似乎温和了些,像一幅安静却十分动人的画。

  似画又似风景。

  从相逢至今,她一直都看著这样一幅风景,却一点也不感到厌倦。

  就像那千寻山。她从来不曾厌倦那里的风景。

  就像是她小木屋中那怎么也玩不腻的珍奇物件。反而愈把玩愈是喜欢的紧,若谁要抢她玩具,她就跟谁拼命!

  还有--

  “吱吱!”窗外传来猴啼。

  “小元,你来啦。我才刚想到你呢!”她笑眯眯地看向黑猴,问那个从来不喜欢让动物入室的人:“可不可以让小元进来?”

  “……嗯。”

  只是心存侥幸随便一问,他竟破天荒地应允。

  “真的?你是说它可以进屋?”凤芸侯忙道:“小元!快进来,他答应啦。”

  她招了老半天的手,黑猴却迟迟不敢越雷池一步,直到他低声说了句:

  “进来。”

  黑猴这才窜到主人身边,凤芸侯立刻分了食物给它。它却还不确定地溜了对座面无表情的人好几眼,见他眉也不抬一下,不像有什么阴谋,它才安心吃了个满嘴油腻。

  凤芸侯牢牢勾著黑猴的手臂。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有小元,这个从小陪她到大的黑猿猴,他们形影不离,少了彼此半天都不行。

  想了半天,抱著黑猴的她突然蹦出一句:

  “是你。”

  “什么?”他不甚在意地应著。

  “昨天你不是问我跟谁在一起最开心吗?”她摸摸黑猴的头:心无城府道:“除了小元之外,就是你了。我最喜欢跟你在一起。”

  拿筷子的手霎时僵住,他不禁抬起眸来。

  她正凝望著自己,那双清澈明亮的灵眸对他有著全心全意的信赖,毫不质疑。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亲人般信任依赖著。霎时,他胸口翻涌出一种又酸又甜说不出的滋味。那酸,已经接近像是一种痛楚;而那甜,则浓郁到几乎教他难以负荷的地步。

  他向来不是善感易喜的人。她却选择在他体力状况最差、自制力最薄弱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平时他可以忽略或漠视这样柔软的情感或言语,但这时的他却被深深打动,内心毫无防范地受到了震荡。平素淡漠的他,也不禁暗暗讶于自己终究仍保有情感脆弱的部分。

  “跟你在一起,我最开心。”她以为他没听清楚。

  好半晌,他才低哑著声音问:

  “为什么?”

  她也认真想了好半晌,最后摇摇头说:“不知道。”

  这的确像是她会说的话。虽然让人无力,左封迟仍是笑了。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今天笑了好多次的他,歪著头。她喜欢看左封迟笑的模样,他不像她都是大剌剌地咧开嘴笑,而是唇角略略上扬,低低的笑声由喉问逸出,非常好听。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的左封迟并不开心,即使笑了也不开心。她就是感觉得出来。

  “你,为什么……”她不知该怎么叫他不要那么笑才好,也不知道他为何那样笑,心中闷闷地纠结起来。

  “是时间吧。”他轻轻把竹箸搁下,唇边带著那抹她认为下快乐的笑。“只是因为相处久了而已,任是跟谁都一样的。”

  她疑惑地看著他。

  他像在说服著什么般一直说下去:

  “你活泼又好动,什么都喜欢,也惹人喜爱,将来也是……不管到了任何地方,即使一开始不适应,但你终究都会喜欢上那个地方的。而别人也会接纳你,会好好待你……”声音打住,他轻咳了几声。

  “你生病了?”她睁大眼。不管他莫名其妙的话,只在意他的身体。要探手检视他时,他已起身。

  “侯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该再依赖著我。”他突然说出完全不相干的话,语声带著少有的疏离。

  不,其实这疏离并不少见,只是他一直以来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从秦苑的人来了千寻山后,那淡远的感觉便一天天增加,几个月下来已隔出了界线。左封迟跟她变得愈来愈遥远……

  这个发现让凤芸侯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为什么那样做?他现在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才要问,他拿起包袱就往外走去,居然连等她一会儿都不肯。看桌上一堆的食物,他明明都还没吃上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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