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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她就坐在阶梯上,蜷缩着身子,埋首在双臂间。她听见了动静,也知道是他,可她不想抬起头来——因为她有自知之明,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惨不忍睹。

  他默默地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坐着。

  楼梯间很安静,只有她抽抽噎噎的低泣声回荡在这螺旋状的空间里。她的哭泣,不是嚎啕大哭的那种,而是悲悲切切,却又听得出来她其实很努力地想把眼泪吞回去,充满无奈与挣扎。

  听得何本心连胃都绞在一起了。

  他不是那种见了女人的眼泪就会心软得一塌糊涂的男人,然而他就是无可避免地被这股情绪给感染。他甚至暗想,或许放任她大哭一场,哭累了或许她自己会看开点。

  可他做不到,他无法袖手旁观。

  他就是放不下。他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她哭泣的原因,是她心里那团打得乱七八糟的死结。

  半晌,他叹了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别再哭了,又不是天人永隔。”

  不说还好,一说苏鹤璇更觉得委屈。

  对于这段单方向的情感,她一再退让、一再限缩,当他断定她的感情只是崇拜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要力争反驳,只想着每天能见他一面就好。

  过去这几个月来,她让自己变得好卑微,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待在他的身边。现在,却连她最后的小小奢求都没有了。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再也见不到面的话,那跟天人永隔有什么不同?”她的双眼哭得红通通的,脸上尽是泪痕,“从此以后,你要我怎么忘了你?你的一切,都会在我的记忆里冻结,然后一辈子刻在我的心里面,就像你那个过世的未婚妻一样,你能忘记她吗?”

  他能忘记吗?他扪心自问。

  是不能。

  可是,不能忘的原因绝对不是她想像的那样,他敢保证。他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天你问我的事,我没有把它说完。”

  她没有接话。

  “那天,我说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即将跟我步入礼堂的女人,他们死在同一场车祸中。”

  “嗯,我记得。”

  “我没告诉你的是……”他迟疑了下,才道:“他们两个,背着我交往了好几年。”

  这是他在处理遗物的时候,从莫妮卡的手机里发现的秘密。

  她的震惊,全数表露在她的眼神里。

  “的确,我是不能忘,”他自嘲地扯了抹干笑,“但我认为原因应该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苏鹤璇一直过了十几秒后才真正回过神来。“你怎么能确定?”

  “什么?”

  “确定他们两个真的在交往?”

  “整理遗物的时候,我在她的手机里发现的,”他低下头,以一种刻意让它显得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因为我从来不过问她的事,所以她很放心的留下那些证据。不管是脸贴脸的亲密合照,还是情意绵绵的简讯……”

  直到那一刻,他才澈底清醒过来,安伽利不赞成他的婚姻,不是因为在乎他的前程,而是因为对方深爱着莫妮卡。

  真是讽刺啊。

  他一直以为,自己何等幸运,能同时拥有这两个人的爱。一个是全心为他付出的女人,一个是全力支持他的朋友。

  岂料真相竟是如此令人难堪。

  “她的手机里有一封给那个男人的简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他侧头,看着她的眼,然后说了一段意大利语。

  她听不懂,眨了眨眼,“……那是什么意思?”

  何本心沉默了一会儿。

  “那个男人问她,为什么要答应我的求婚。她说,因为Ivan Ho是她亲手雕琢而成的钻石,她造就的人才,只能留在她的家族里。”

  自始至终,她接近他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潜力。

  也许他们曾拥有过真正的爱情,可那爱情最后终究还是变了调,她爱他带来的虚荣,更胜于他所保留给她的爱。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相信纯粹的爱情了。

  父母可以不求回报地爱自己的孩子,孩童也能无私地深爱自己的父母,但是男女爱情?他嗤笑。

  他开始看清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除了亮眼的皮相、除了过人的才华,他还剩下什么?也许有,却没有人愿意去发掘。

  他的本质,俨然完全被他自己的光芒所掩盖了,像是强光底下的阴影,真正的他,就站在那个地方。

  苏鹤璇好像渐渐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才说,我对你的感觉只是一种崇拜?”

  “不然你试着说服我,除了一、我的脸,二、我的能力,我还有哪一点让你这么执着?”

  “我怎么会知道?”她答得理直气壮,心声冲口而出,“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啊!从你把雨伞塞到我手里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像是中邪了一样,管它三七二十一,挤进来了再说。你说我爱上你的能力?那时候,我连你是哪个部门的人都不知道,鬼才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

  虽然很不应该,可他就是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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