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白翎 > 勾魂使的债主 >  上一页    下一页


  “如果您已经准备上床就寝的话。”

  “……有这种必要?”

  “当然。”女人轻轻笑了声,彷佛当他说了什么傻话,“我的工作是睡眠治疗,您不睡,治疗就无法开始。”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他却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要他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爬上床、乖乖躺着睡觉?这听起来像是不可能的任务。

  姑且不论他是否真能安稳入眠,更重要的是,到时候管家早已下班离开,他怎能放任一个陌生女子在家里自由走动?

  “我睡着了,那么你呢?”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她会不会趁机安装什么窃听器。

  “我会留下来观察。”

  “什么意思?”

  “治疗期的前五天,我会留下来观察您的睡眠状况。”

  观察他的睡眠状况?这倒有趣了,对一个失去视力的人而言,如何观察?

  女人微微勾了唇,像是感受到他的疑虑,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主动解释,“虽然我看不见,但我还有耳朵。人在不同的睡眠状态下,会有不一样的呼吸频率,即使只是非常细微的变化,但还是可以—— ”

  “行了,”沐向旸制止了她,“你不必跟我解释细节。”

  他不在乎、也不关心,说穿了,他压根儿就不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治疗能够解决他的睡眠问题。

  睡不好的原因,他比谁都清楚,只是他从未向人倾吐过。

  偶尔他会梦见一个女人,她有着一头长及腰、金褐色秀发。诡异的是,他永远也记不起那女人的五官,却清楚记得那头长发的发色、触感、香气……

  而且,在梦中,他可以感觉得出来那女人很爱他。

  然后,千篇一律的,她总是会在梦里死去,死在血泊当中,他则随之从梦里惊醒。

  心绞痛,便是伴随梦醒而来,每回发作皆是因为如此,从无例外。

  当然他不可能向别人明说这种事。第一,梦里的情节其实一直都很模糊,断断续续的,如果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如何能对别人说明?

  其次,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既像神经病、又像迷信者。尤其他身为政治人物,不能让对手拿他的身心瑕疵来作为搞垮他的把柄……

  “沐先生?”察觉他久久毫无动静,女人忍不住出声试探。

  他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盯着别人的脸看得恍神,他微微倒抽了一口气,抹抹脸,道:“这样吧,你先等我个几分钟,我得冲个澡。”

  “没问题,那我就……”

  “还有,请别用‘您’这个尊称,不需要。”听久了怪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家里多了个女佣。

  说完,他转身,正打算走向卧室的时候——

  “对了、沐先生,如果您不……咳,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到你的卧室里去做一些准备吗?”

  他考虑了下。“不会。”其实是会的,只是他暗忖,横竖不过就是忍耐个这么一次,他可以假装无所谓。

  “另外,因为我是第一次来,不了解环境和动线,不知道能不能请刚才那位先生帮我准备个一盆大约四十五度的热水、一盆冷水,以及两条毛巾?”

  还真是有够麻烦,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心软,“我知道了,我会请他协助。还有呢?你还需要什么?”

  “就这样了。”

  “我问的是你本身的需要。像是一杯水、一杯茶,或是……我不知道,”他耸耸肩,想不出其他选项,“总不能问你要不要看杂志吧?”

  女人被他逗笑了。“不用,谢谢。”她摇摇头,“我坐着等候就好。”

  “……那好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交代完毕,他转身离开了客厅,留下女人独坐在那儿,任由近乎失控的回忆,在脑袋里跌宕翻腾……

  他没什么改变,即使轮回了几世,仍是这个样子。

  他的心性冷漠,却不吝啬适时表达善意;他可以仁慈,却也能够比谁都还要来得残忍。

  这个男人的存在,是一种极致的、近乎于邪恶的矛盾。

  他以王者的柔情来喂养猎物,却能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不惜将他曾经置于掌心里的珍宝,活活作为血祭的供品……

  是的,她记得,记得清清楚楚,那段不堪的记忆,她永远都忘不掉、即使想忘也忘不了。

  思绪至此,她那双交叠于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他的卧室是附设卫浴的那种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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