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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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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见到我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我相信我们之间,总是会有那一份连系的……” 她的身形,愈来愈不清晰,终至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她的低语,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而他身边的绿地、湖水、白云,也在那一瞬间突然陷人了一片全然的黑暗,他不停地呼喊着恳求她回来,茫然地在四处摸索着,直到绝望地发出了最原始、也最痛苦的哀号,他知道自己是完全的、彻彻底底的又一次失去她了…… 如果人会因为沮丧而死的话,耿梦天相信自己早已经死过好几百次了,每一次从这个梦境中醒来,就是换来他持续好几天的郁郁寡欢、意志消沉。 从他有记忆以来,这个梦境就一直不停地出现,它不断地困扰着他,而且一次比一次真实,一次比一次强烈,几乎已经到了他无法置之不理的地步,尤其是,当你知道它会一直永无止尽的循环下去,而且你永远得不到结果,这就不是一个美梦了,事实上,当他渐渐发现自己要花上好几天的时间,来平复情绪,这个梦不但不美,简直可说是一个恶梦。 这一次,他更发现自己居然是哭着醒来的,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含着两眼的泪,痛苦万分,而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直到四周逐渐出现了一些声响,闹钟的滴答声、空调冷气运转的声音,让他明白自己确实还躺在自已的床上,在他自己的房间里,那只不过是一个该死的梦,他大可忘了,然而他除了有强烈的不安,更有着不知所措的尴尬,从他长大成人以来,他不知道自己还会掉眼泪,而这次,他居然因为这个梦境而狼狈地哭了,他的泪水甚至还湿了枕头。 他做贼心虚地拨下枕头套,将它丢进了洗衣机里,企图毁尸灭迹,他双手扶住额头,坐在洗衣间的小凳上发呆,听着洗衣机轰隆隆的嗓音,此时的他,已经比起刚醒来的时候,平静许多,但他仍是十分的沮丧,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重,和没由来的心慌意乱。 而且更糟的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来排解这种要命的情绪,和莫名的心痛,此时他不禁庆幸他的同居女友小如。现在人正在巴黎拍照,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一切,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梦想一个女人,已经将近十年了,而且这个女人——不是她。 耿梦天来自一个闻名的音乐世家,他的父亲是个闻名的室内音乐团指挥,他母亲是个唱声乐的女高音,如此的家学渊源,加上他是父母的独子,他们当然是早就有着培育他走上这条路的决心,他们有计画的培育,要他成为一个成功的音乐人。 他自幼受到庭训,三岁就拉小提琴,五岁开始弹钢琴,当他还圆圆胖胖的小手,在琴键上流利的游走时,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人不夸他的,那时候的他,是父母亲心中的骄傲。 从他小学时期开始,父母改替他安排在一个名师的门下学琴,这位名师的严格和她的名气,恰好是可以等量齐观的,别的小孩放了学,做完功课后的玩乐时间,就是他的练习时间,此后他每天放了学,就是要自己一个人搭六站的公车,到老师的家里学琴。 他一边弹着老师指定的练习曲,一边伸长了耳朵偷听她母亲和老师的谈话。 “……他当然很有天份,也有良好的技巧和先天条件,可是我认为他还不够努力,不够用心,有时候人是坐在那儿,可是心不知道在哪里……”说话的是他的老师。 “没关系,老师如果发现他不专心的时候,可以教训他……”他母亲回答。 “教训他?这不太好吧……现在可不比从前我们那个时代了,我可不希望被人家告我体罚……” “没关系,该教训的时候教训,我和梦天他爸爸都是明理的人,我们不会说话的……” 从此耿梦天有如进了地狱,而他的老师,则是守在地狱门口的那头凶恶看门犬,只要他稍有动静,她就会跳出来狺狺地闪着獠牙狂吠两声,好吓退他,这样的日子一共过了六年,直到他小学毕业。 当同年纪的其他孩子们,正在享受着上国中前.最后一个可以玩乐的暑假时,他还是一样每天被关在小房间里练琴,他唯一的变化就是,有一天是钢琴、有一天小提琴。 耿梦天觉得自己好像快疯了,除了音乐之外,他的功课一向不用父母操心,因此他们允许他可以不用上补习班,只要他去上国中的先修班辅导课。 看着女老师正站在台上,一个个地教着英文字母,他忐忑不安地坐在板条椅上,听着教室窗外的蝉呜,看着足以把人晒得当场中暑的大太阳,等一下中午下了课,他就要再被关到那个只有钢琴的小房间里了,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一向是个听父母话的好孩子,而他知道这是他的最后机会了。 总算捱到放学了,他没有照平常一样坐上那班公车,反而挥着汗,坐上了往另一个相反方向的公车,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几站,他也完全不在乎,直到他看见了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和一些扶疏的花木,那是一个社区的小公园,他不加思索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拉了下车铃。 这是他正要展开的一场冒险,不论回去之后的结果会是如何,他都决定要好好的享受它。 他像是只被豢养了太久之后,突然被放出牢笼的小鸟,他觉得外面所有的一切都叫人兴奋,处处透着新鲜好玩,但却不知道自己该从何着手,只是怀着满满的兴奋心情,双手握拳,跃跃欲试地等待着。 正午的公园里,其实人并不多,只有几个看来闲着没事干的老头子,正坐在长椅上聊天,二个不怕晚的妈妈,提着菜篮子,还在公园边缘的健康步道上聊天,还有几个模样看来比他小的孩子们,正围成一个圆圈,坐在树荫下玩,他看不出来他们正在玩什么,不过他并不想加入他们。当他理了个国中生的小平头之后,他自觉一下大了好几岁,小学生在他眼中看来,突然变得十分幼稚,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其实也才刚刚脱离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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