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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那时学生手里有单放机的还是少数,沈茜就是少数中的一个。她的单放机据她自己说,是她爸爸去日本带回来的。于是在她的绰号里,又多了一个“假洋鬼子”。她向妙云借那盒人豪送的蔡琴的歌带。妙云有些不舍得,这毕竟是他们的“定情物”呀!能随便借来借去吗?可是她也不能拒绝沈茜的请求。她只好故作大方地借给了沈茜。

  沈茜戴着耳机,抱着单放机,躺在床上,跷着二郎腿,一副无比舒服、自在的模样。一边听,还一边哼哼地跟着唱。其他几个同学正在看书,被她的哼声搅得烦乱,都拿眼珠子剜她。可是她半眯着眼,毫无察觉。受气的同学在心底暗暗地诅咒她的机子。

  天遂人愿,就听沈茜“啊呀”地叫了一声,坐直身体,将单放机摔摔,左看右看,眼珠子瞪得溜直,“完蛋了,带子被卡住了!”她哭丧着喊。

  妙云的心脏停了半拍。那几个女生面露喜色,注视着满脸痛苦的沈茜。

  沈茜哭着对妙云说:“天哪!这下子,孟人豪得杀了我!我弄坏了他送你的带子!我怎么老和他犯冲!”

  “别急!”妙云忙安慰她,虽然她也心疼带子,可是沈茜这么一哭,她就心软,“我们一起来修,如果实在弄不好,不就是盒带子吗?可以再买。”

  采灵插嘴道:“再买怎么一样,这可是孟人豪送你的第一样东西,又是你们两个都喜欢的蔡琴的歌带。”

  “十几块钱的东西呀!蔡琴的带子又不好买!”另一个女生说。

  “不是钱的问题,是带子的意义。这要是古代就是定情的信物!”

  “是啊!弄坏了,多不吉利!”

  几个女生七嘴八舌,故意整沈茜。谁叫她刚才那么“消遥”!

  沈茜凄哀哀地瞅着妙云,眼泪又流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这个单放机!”

  “我就说过,鬼子的东西不是好东西!”一个女生说。

  其他几个立刻展开“批判崇洋媚外”的话题。

  采灵和妙云看不下去,一起安慰沈茜。妙云再三说:没事,没事。沈茜才稍稍宽心。

  于是沈茜、妙云、采灵三个就凑在一处,使尽办法要把卡住的带子弄出来,又必须小心不至于损坏带子。

  “出来啦!”沈茜惊呼。妙云忙按住她的嘴巴,沈茜转头一看,天哪!宿舍那四个都睡得沉沉的,再看表,凌晨三点。

  “我们不睡了吧!”沈茜低声说,她现在精神振奋,“我们到顶楼!”

  “好!”采灵和妙云赞同。

  这是一个六层高的楼,六楼开一个天窗通向顶楼,许多女生都在上面晒被褥,也有的跑上来,读英语。

  她们三个坐在黑漆漆的顶楼,夜风吹送。互相闲聊着梦想和生活。

  “顾妙云,你以后想做什么?”采灵问她。

  妙云回答:“我想做老师,我妈妈就是老师!”也许因为是夜晚、也许因为精神亢奋,她轻易地说出了“妈妈”。这个许多年她都未曾使用的“名词”。说出口,她就默然了。

  “原来你妈妈是老师,她是教什么的?”沈茜追问。

  “英语!”妙云回答,“我很小,她就教我用英语说早晨好、中午好。”忽然,她感觉谈论“妈妈”,也不是件困难的事。时间真的是治疗一切伤口的良药。多少的伤痛,因为时间太久,而逐渐地失去了当初的痛楚,可以云淡风轻。

  五月的校园文化节终于开幕了。人豪和采灵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大获成功。接连演出五场,还到校外演出,成为整个B市大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他们也成为B市大学生的著名人物。

  孟人豪被评为那一年的“十佳团员”、“十佳学生干部”。系里接受了他的入党申请,他开始听党课。下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他重新生龙活虎、成为生活里的胜利者。同时,他成为绝对的“女生最多暗恋者”。他走到哪里,无不有熟人,真正男痴女迷。

  妙云真诚地为他高兴。他的成功、他的快乐就是她的成功、她的快乐。她这个“校花”已经是昨日黄花。她毫不在乎自己的一切荣耀,只在乎他!

  然而看到台上,人豪和另外一个女子互诉衷情。尽管明白是在演戏,她仍旧极度不舒服。她忍耐着看完,接着被沈茜拉到后台。

  人豪还穿着戏服,飘逸的魏晋服装,长长的假发,灯光下的男人,如此炫目、如此出色、如此遥远。他是我的吗?他将永远属于我吗?我是属于他的,我只知道我是属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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