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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城哥,是个女的。你说会不会是临检人员偏不信咱们不包娼包赌,又派人来卧底找麻烦的?”

  雷干城没有答腔,两眼不经心地扫了身处在长廊处的女子,见她仰头,专心地审视左右两侧墙上的十来幅中、西名画,忽地又将脸凑上暗装了电眼的伪装画框,研究画家的签名及落款时,他的眉头不禁遽扬,转头对保镖说——“不管她是迷了路的客人、便警,抑或雅贼,我这层敏感的楼房都承受不起她的眷顾。阿松,你帮我把这只好奇黑猫请回舞场去,免得她以为这里是国家画廊分馆。”

  五分钟后,黑猫女子在阿松的伴同下,红着脖子与耳根,尴尬地离开现场,他们才继续谈论正经事。

  一个小时过后,成员陆续离去。雷干城放下一叠报告书,起身往防弹玻璃墙走去。

  他两手插在裤袋里,往下俯瞰一楼舞场,悠扬的华尔滋音乐被挡在墙外,但他却能依着翩翩舞客的节奏,哼出一段音韵来,脚下还打着拍子。

  哼不过一轮,他的视线被那位黑猫女客的朴实倩影吸引住。不完全因为她的身材及舞艺好,而是她“带着”男伴跳舞的神气模样像是在跟人比赛社交舞似地,动作很是夸张,但举手投足优雅得不得了,不禁让他想像起屈原九歌里跳舞祭天的姱女,再良善媚丽也不过如此。

  奇哉!他从不知道“夸张”竟也能跟“优雅”画上等号!不知道她对西班牙佛朗明哥舞有没有研究?如果有,凑成舞伴倒也不错。雷干城想着时,一曲华尔滋舞罢,她独自要下舞场,走不到一半就被人拦住邀回舞池。

  这回是曲舞步活泼的吉鲁巴,她转身晃圈的飞扬模样像是一把任性旋转的美丽蕾丝花伞,雷干城除了盯着她裙下穿了平底黑鞋的美腿瞪眼外,无法理解自己竟会对这个没脸的“良家妇女”起兴致。

  大概是她跳舞的样子吧,舞棍对上行家,技痒难捱。

  而雷干城最不喜欢的就是委屈自己,于是他不慌不忙地走回桌前,将挂在椅背上的领带往脖子一结,套上工整的西装后,步出自己的办公室,穿过长廊,走下旋阶楼梯,来到银河璇宫的舞场旁边,观候着。

  待乐曲结束,他对乐队指挥做了一个手势,马上快步朝黑猫女子走去,趁她还来不及反应,便牵住他的手,侧头对一位准备上来邀舞的男客,抱歉地一笑,并说:“对不起,小姐已答应与我共舞探戈了。”

  一首较不为人熟悉的轻快旋律随着指挥棒优美地滑了出来,但却似乎吓着了始料未及的黑猫小姐,因为她以为会是被演艺人员作秀、夸张成滥觞的那首。

  “我没跳过这曲了。”黑猫小姐字正腔圆地说完,急急要甩掉他的手。

  不料雷干城硬是不放,轻松将她揽入怀,不用一秒,敏捷地牵住她的左手优雅地往旁一撑,另一只大手则是礼貌地贴在她的胳肢窝上,面带鼓励地说:“别担心,就当做是在走路,包你一学就忘不了。”

  于是,他技巧地带着她斜转身子跟上节拍,慢——快——快——慢——慢——快,快,慢——往旁弯身滑出一个下沉步。两人一气呵成的平衡动作,伴着异国风情的阿根廷探戈舞曲,既浪漫又戏剧化,看来繁复世故却是简单易舞。

  黑猫女子在雷干城轻松率意的舞步带动下,跳脱了那一股职业竞赛舞者的夸张包袱,额微倾,微贴地与他享受跳舞的乐趣。

  他首先打破沉默。“小姐为什么要戴这副怪面具。”

  “这家店东说可以戴的。”

  “哦,你认识店老板。”他不着痕迹地想套话。

  她没说是,也没否认,只慧黠地说:“不就近在眼前吗。”

  雷干城凝视着她,眼里有激赏,尤其见她面具下的双目闪闪,晶莹剔透得像天上的星辰,心头一阵暖意,不过,他还是开口纠正她了,“据我所知,这家店只有股东,没有老板。不介意摘下面具,让我见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很不凑巧,我介意得很。”

  “哦,这么见不得人吗?莫非你背着老公出来玩?”他的口吻里没有批判,只是纯粹地在探口风。

  她耸了一下肩,否认,“当然不是,而是因为我怕现出原形后,可能会让你当下踩扁我的脚。”

  他咯咯大笑两声,轻松地改变话题,“我猜猜,既然你的舞艺这么卓越出众,想必是舞蹈班出身的。”

  “照你这套论调,那你也该是才对啊!你是不是呢?”

  雷干城不答腔,只是掐了一下她的手,算是对她口齿伶俐的一种赞许的惩罚,继续问:

  “既然如此,小姐能讲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你在广播界服务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她吊他胃口,“为什么问?”

  “只是想确定你不是我认识的女人罢了。”

  “哦,是吗?因为我跟她都能讲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他想像着戴着一副大眼镜的信蝉用那可爱的台湾腔调唤他的模样,不禁荒谬地笑出来,“不,正好相反。你们除了身高、体态类似外,我找不出一点雷同之处,最明显的一点,你和她的香水品味就截然不同。”

  “怎么不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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