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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澎湃的情绪扰乱了窦惠的思维,教她挪开了目光,而他则慢慢蹲下身子,将窦惠横放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随后半躺下来,让她背倚自己起伏的胸膛。

  好久,他打破尴尬,重吐一句:“我办不到!”然后蓦地垂下脖子,以坚毅的下额将她愕然的后脑门顶在颈间,郑重地重申:“我就是没办法放你走!”

  他这一番含意深远的话让窦惠想旋身看他,但却被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固定住了脑袋。

  他马上发出警告,“别回过头来!”

  “好!”窦惠乖顺的应允他,双手也不再紧掐着胸前的毯子。

  两人原地静坐半晌,他紧绷的身子渐渐松弛,刚毅的下颚才自她的脑门上辙离。

  紧抓住一秒的时间,窦惠倏地扭身面对他,紧扣住他的脖子,也及时逮到他在凝视她,那种温柔似水的痴恋模样勾起她的记忆。

  她直视他深邃难懂的眸子,蹙眉轻声问:“为什么要我别回头?”

  拓跋仡邪不答,也没露出心虚的表情,多情的目光一敛,头就慢慢掉转到另一个方向,但窦惠已从他的表情得到了答案!

  “为什么?”她双手轻阖双唇间,哽咽地问,“为什么不要我看见你眼底的温柔?为这什么你就是要对我摆出这种冷冷的面孔?你明知道我当初说谎是真心为你好,为什么你还要这样折磨我,跟自己过不去?”

  拓跋仡邪将泄漏他心事的眼珠子转了回来,半天不知该怎么答,最后只好随便扯了一句,“我只能说那是一种习惯,在沙场上,恨的力量似乎强过爱的力量!而起初的情况也的确是如此,当初我被分发到疆北时,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每打一场仗前,同师的袍泽会聊着自己的心愿,当他们惦念着回乡与妻小团聚的同时,我却恨不能死在荒野上,因为我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而战,长城南端没有我的家、没有希冀我凯旋而归的爱人,更没有未来!”

  窦惠激动地摇头,解释:“那不是真的!我无时无刻不为你祈福,一心念你平安回来……”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我会有今天大概是托了你的福!”

  “我说的是实话!”窦惠不厌其烦地再次强调,为能得到他的谅解,就算要她说个几千几万次,她都不嫌累!

  但拓跋仡邪又闪开了这个话题,目光下挪到她背心间隐约浮现的肌肤,拳头一握地抵在沙地上,继续前面未完的故事,“不过当我一和敌人对峙后,却愈杀愈狠,生死这个可笑的问题早已抛诸脑后,唯一主宰我意识的是当年你鄙视我的眼睛,它们让我变得残酷、嗜血!我这么矛盾地熬过了四年,倒下又站起来,站起来又倒下,就连乐企死前将事实盘脱而出,仍是没办法让我改掉恨你的习惯!”

  窦惠静坐在他怀里听他诉说早期的军旅生涯,纤指慢慢解开他的前襟,含泪盯着他伤痕满布的胸膛,小手轻掩上他左胸膛前的一点红疤,问:“箭造成的?”

  “大概吧!”感受从她手上传来的热力,拓跋仡邪轻吁了口气,“这种小伤多得我记不得是如何来的。”

  窦惠主动拉出他的短衫,继续检查他的上身,低头瞥到他腰腹上的针痕及被热钎烙过的伤口,“那么这几道呢?”

  “打蠕蠕时,被人从正后两面包夹砍的,前后四道,一共八刀。”

  “后面也有伤?”

  “当然有,难不成你以为我的背是铁打的,刀枪不入?”

  “不是有铁衣可护身吧?”

  “那是给有尉阶的将士用的,没钱买尉阶的步兵就得从‘活肉靶’干起!”从他的口气隐约透露对军中情况的不满。

  窦惠从他身上离开,双膝微弯地央求他,“让我看一下你的背好吗?”

  “你还要不要顺便检查我的屁股?”拓跋仡邪仰起神采奕奕的俊容,回堵她一句,“告诉你,后面除了两片肉、一个屁眼外,什么伤也没有。”

  窦惠小脸顿时绯红,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得出口,“只要背就好。”

  拓跋仡邪瞪着她发窘的可爱模样沉思片刻后,兀自起身解下上衣,将背转向她,顺便附加一句,“听着,我的背可不像你绣出来的东西那么好看。”

  窦惠跟着直起身子,将累赘的毯子缠在腰间打上一个结,才抬头看他的背。

  一股倒抽的惊吓声从她嘴里溜了出来!

  “你并非头一个发出惊恐喘气的女人,显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拓跋仡邪说着抖了一下衣服,要转身回来,似有若无地补上一句,“如果受不了,就别勉强自己。”

  他毫不在意地透露他与别的女人有牵扯的语气深深刺伤了她,但她仍力持镇定,以掌心撑着他的背,阻止他回身,“不,我很好!你先别动。”

  “我警告过你了!”他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别动。”窦惠的十指小心翼翼地顺着他背部那几近二十来道丑陋、深浅不一的纹理游行,它们有粗有细,时而平行、时而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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