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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一会儿过后,绣绷送上,樊湘芩一见上头栩栩如生的狮子图,立刻瞪大了眼。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樊湘芩惊叹,随后亲热地挽起水清的手敦促:“快快快,妹子你来帮我瞧瞧这衫子有没能救?”

  “你也稍等一等——”樊康失笑。“等‘冠梅’帮你倒杯茶,正式拜见过你——”

  “干么那么大费周章?我们俩凑一凑多说点话不就算拜见了?”樊湘芩挥挥手。“‘冠梅’别理他,我们聊我们的。”

  望着樊湘芩爽朗的笑脸,水清发现自己应该可以跟这个大姊处得很好。

  “可以救的。”她微笑。“线才刚绣上,拆掉用火斗整一整,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了。”

  “那图呢、图呢?”樊湘芩就是瞧上头木愣愣的梅花饰样不顺眼。“你有没有更好的点子?”

  她想了下。“您说姊夫喜欢梅,那竹呢?”

  “喜欢,他还爱菊呢!”

  “那就在梅枝旁添点碧竹……”

  她瞧瞧左右正想找纸笔拟画,谁知樊康已先想到,教全秀回房端来丹青罐子备着。

  回头看见东西画具已各齐,水清一脸惊奇——他好厉害,她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为我有用心看呐。”他在她耳畔低喃。

  水清娇羞一笑。

  两人眉来眼去,浑然忘了在一旁打量的樊湘芩。

  樊湘芩想,昨晚上听见夫婿转答,她本还觉得莫名其妙——要培养感情,洞房完也能培养,干么非要拖着正事不做?

  拜堂那时樊湘芩光顾着开心,还真没细看新娘子到底长得是圆是扁,不过今天一见“冠梅”模样,她七七八八了解弟弟的用意。

  说来她爹也真是宝,千挑万选,竟挑了这么一个小不隆咚的媳妇儿回来,也难怪樊康会想疼着她、捧着她——就连湘芩自己,看见这个还不到自己耳朵高的弟媳,也不太好意思在她面前大放音量,怕吓着人家。

  在樊湘芩思索间,水清已摊开纸卷,拿笔沾水点了些空青粉末,信笔一挥,再截点几抹尖细的绿线,就成了一丛碧绿的青竹。

  接着再换笔沾抹些许胡粉,掺一点丹红,画笔一起一落,就是一朵朵或含苞、或绽放的白梅。

  “太美了!”一等水清停笔,樊湘芩立刻取起纸卷连连赞叹。“要这幅纹样可以依样绣出来,我真要痛哭流涕了我!”

  “可以的。”水清点头。“只要大姊给我一点时间,二十天吧,我就可以把衫子绣出来给您。”

  樊湘芩放下纸卷回头。“妹子你别骗我,这纹样绣上二十天能成?”

  “一定能。”说起她拿手事,水清表情多有自信。“只是我带来的绣线颜色不多。这梅虽小,可要绣得活灵活现,就得多分上几层,一次一次加添……”

  “要什么尽管买。”樊湘芩二话不说掏出银票,突然想到。“不然这样好了,找樊康带你去街上挑,反正他早上没事,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谁说……”我没事?!樊康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踢了一脚。

  樊湘芩暗使着眼色——二愣子,你不是要跟人培养感情?

  樊康懂了。“没错……”他马上改口。“我上午没事,刚好可以带你到外边走走。”

  “但您的伤……”水清皱眉。

  “他没事。”

  “我没事。”姊弟俩异口同声。

  瞧他急的。樊湘芩笑瞪弟弟一眼,接着说:“他自己也说了,反正有马车代步,你们就坐着逛逛,想看什么再下来。”

  她还在迟疑。“真的可以吗?”

  “可以。”樊湘芩左一拉水清右一拉弟弟,高声嚷:“全秀,还不快备车去。”

  东单、西条、鼓楼前,京里最热闹的街坊就这三处。

  樊康跟水清要上的布庄位在西条大街尾端。大早街上正热闹,只见不断加进人龙里的马车龟似地前进,时不时还可以听见一旁贩子震耳的吆喝声。

  一进人声鼎沸的街市,水清满是掩不住的新奇。幼时她家住得偏远,极偶然机会她爹爹才会带她上街。后来爹死了与娘一块搬进杜家,她就开始过起足不出户的生活。平常悠转的地方,不过就她房间跟在同一座墙里的绣坊。

  京城再热闹,从小看大的樊康也已经习惯了,反而是身旁佳人欢欣张望的表情,让他倍觉有趣。

  见她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他凑过来打探:“看见什么了?”

  “好香——啊!”她边说话边转头,突见他脸就贴在她旁边,她吓得一弹,脸倏地红透。

  差一点,她嘴儿就碰到他脸了。她羞怯地低垂着头。

  吓着她,樊康理要说声抱歉才对,可他一见她红得像蜜桃似的粉颊,便脑门发胀,什么尴尬啊不好意思的全忘得一干二净。

  “大人……”见他直盯着她不放,她娇羞地掩住脸庞。

  “啊!”他恋恋不舍地移开眼。“你刚说什么?”

  “我是说……有个味道很香 ”

  “我闻闻……”樊康把竹帘子掀得更开。“你是说那个?”

  “哪个?”她顺着他手指一看,只见一贩子正掀开油锅盖子,长筷子飞舞似抛出一根根炸得香酥金黄的麻花卷。

  贩子喊声传进:“来呦,刚起锅的炸麻花,酥脆香甜,包管一吃再吃!”

  樊康敲敲车项。“全秀,去包十支麻花上来。”

  “知道了。”

  一声喊后,只见全秀麻利穿过人潮,一会儿将十根用竹篾包起的炸麻花送上车里。

  “尝尝。”樊康递了一根给她。

  炸成褐金色的麻花颇烫嘴,水清捻了一根噘着小嘴儿吹了几口,才小心翼翼送进嘴里,“咔嚓”的酥脆声回荡车内。她一面吃得津津有味,一面又害羞樊康盯着她不放的眼神。

  “您……不趁热吃?”一根吃净,她瞅瞅他仍捧在手里的麻花。

  “你吃,我没那么爱吃甜。”他又递了一根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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