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会馆演绎的官商故事

作者:张 鸣





  清末科举废除以后,会馆逐渐开始式微,进入民国之后,北京虽然一度还是首都,但由于中国政治呈现多元状态,地位开始下降。一部分会馆成为一些穷京官和来京读书的外地大学生的住所,依然起到联络官府的作用,一部分则逐渐被管理者霸占,成为他们的私产。会馆这种官商联系的平台,逐渐没入历史。
  会馆这种官商联络平台的存在,是明清之际的商人挖空心思创造的一种隐形制度形式。这种制度形式格外清晰地表明,在传统的中国,官商两个群体之间,存在着极大的不平衡。商人群体,只有依附官府,包括官员个人,才可能求生存和发展。靠自身的经济力量壮大,行会的组织力量,最终通过市民运动的方式,染指政治权力的途径,在中国似乎根本没有市场,商人甚至不乐于做这个方面的尝试,他们更热衷于通过软性的贿赂方式,实现跟官府以及官员个人的结合,从而获得安全的保障,以及分享垄断权力。为了达成这一目标,不惜迂回曲折,通过地缘关系,借助资助举子的名义,转弯抹角地跟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搭上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讲,商人群体的依附性,得到了他们自身行为的高度强化。
  在当代中国,自从计划经济告别历史舞台之后,新生的企业家阶层,似乎依然无师自通地在袭承前辈商人的故技。他们对于依靠自身力量改造国家的法律体系和制度环境不感兴趣,对市民运动畏之如虎,反而特别热衷跟官府和官员个人的私下结合,从找保护伞到寻租,实际上最终可能仅仅是舔上一点官员吞噬国家和民众利益的余沥。为了在国家加大反腐力度的情况下,更好地跟官员拉关系,某些商人对上党校学习和参加某些重点高校的高级管理班特别有兴趣,其主要目的,无非是力图跟官员有机会接近,建立“同学”关系,最终在双方的交易中,加大保险系数,让官员更放心。不消说,从这些行为上,我们或多或少可以嗅出昔日“会馆”的陈年霉味。
  历史告诉我们,尽管有会馆这种运转有效的沟通平台,但中国的商界并没有因此而得到真正的发展,明清的“资本主义”只好一直萌芽下去,从来长不成树。现代工商业只有在清末到民国的一系列法律和制度变革中,才赢来了自己两个黄金发展期(1914到1918;1927到1937),成长起新一代企业家群体。然而,在清末崛起的一代企业家损失殆尽之后,令人想不到的是,第二茬的企业家群体却重蹈会馆时代商人的覆辙,不能不令人感到悲哀。
  事实上,腐败的官员并不是一个好的保护伞,基本上没有可靠性。而对公共物品的分享掠夺,官员往往占有更大份额,既不承担风险,也不付出成本,而且还有在大事不妙的情况下,反噬的可能。现在的官商合作中,官员的份额越来越大,贪欲会使他们变得非常疯狂,贪欲使合作的“诚信”荡然无存,只要有必要,他们毫不犹豫地吞掉合作伙伴,这样的事情,现在是越来越多了。官商结合,现代市场运作,资本运作的结果,使得今天的官僚阶层获得了史无前例的充沛财力,手中的权力变得格外的强大,不仅可以方便地操纵政策的制定,聚敛社会资源,刮老百姓的钱,而且终有一天可以吞噬合作者,因为他们有这个能力,这个能力,部分来自于迷恋政府权力的企业家。一个老百姓都知道的真理:作茧者,终究是要自缚的。
  在中国的企业家中,最令人诟病的是小煤窑主。各地的小煤窑主,都在做着一样的事情,在安全设施不具备的条件下招募工人下井挖煤,出了矿难则掩盖事故,转移尸体。但是几乎每个能运转的小煤窑,背后都有官员。官员平时分享着煤窑的利润,出了事,只要瞒不住了,前来查处的人中,也往往有昔日拿股份的官员。等于是婊子要做,牌坊要立,扫黄也要参加。小煤窑主固然可恨,但是这样的官员呢?我们看到,最大的利益,官僚拿走,最黑的黑锅,往往都是企业家在背,我们要问,你们还能背多久?
  今天,北京城里,昔日残留的会馆还有孑孓,有的如湖广会馆,还重新修缮,再度开放,戏迷们依旧可以前去听戏。但是这些会馆留下的残墙剩瓦也许想不到,时间过了这么久,昔日的官商故事还在继续演绎着新的悲喜剧。
  (责任编辑 吴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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