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回 出奇谋夜审潘洪 “阎罗殿”罪犯招供

 




  皇帝让寇准一个月之期,抄手问供审清潘,杨之案。寇准向八王借一万两银子,并给八王开了个清单,八王真借给他了,至于要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可把在御史府监房里押着的潘仁美给乐坏了。因为有人给他送来了准确消息。送信的人姓王,名字叫王一守,是专门看管潘仁美的牢头。这天,王一守来了:“潘国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这官司可要出头啦!刚才娘娘秘密差人给送信来了,说寇御史砸了鸾驾,皇上险此把他给杀了,是八王给讲情,才暂饶死罪,皇上让他一个月之期,不准用刑,抄手问供。逾期无供,杀他一个二罪归一。娘娘转告您,让您静心休息,寇准怎么问您,您也别说,等到一个月就行啦!”

  潘仁美一听,“此话当真?”

  “您看,我能跟您撒谎吗?”

  “嗯!”潘仁美心想,也许这是老夫否极泰来,出头有日了。

  过了几天,王一守又来了:“潘太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寇准哪,和八王、杨延昭吵起来啪!这也是娘娘派人送来的信,说杨延昭埋怨八王没看准人,八王埋怨寇准没能耐,寇准埋怨八王说:你们皇族之事问不明白,他也不想再问了,趁着这一个来月的时候,好好享受享受人间富贵。八王就逼他,弄得罗圈架——打不出头来啦!甭提多热闹啦!”

  潘仁美说:“好,但愿他们越吵越大……”

  又过了两天,王一守又来了:“潘元帅,告诉您个好消息,娘娘啊,找了个能人给您算了一卦,说您寿数能活九十多岁,只是最近有一股阴气缠绕,不知为何。娘娘让我在监房外买点烧纸给烧烧,驱驱阴气,我刚烧完……”

  潘仁美说:“如此说来,有劳你了。”潘仁美心想哪来的阴气呢?……这两天,晚上睡觉老梦见杨继业、杨七郎,尤其是那杨七郎总瞪着眼晴冲我吵嚷,有时候把我吓醒,冒一身冷汗,莫非是他们父子到阴曹地府把我给告啦!?要不怎幺会有阴气缠绕呢?嗯!烧点纸也许能把他们打发走。

  又过了几天,王一守又来了:“潘元帅,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今天都二十六天啦!再有五天您就出监啦!娘娘差人来告诉说,那个寇准正托人情给皇上奏本,让皇上宽限他几天,皇上不答应,这回可够寇准小子受的啦!潘元帅,今儿个外头天气好,我给您松了刑具院里溜溜,透透空气……”说着话王一守走上前把潘仁美的手铐去掉:“潘元帅,外边走走吧!”

  潘仁美此时也真是心情舒畅,就好象连阴了半个月突然晴了天似的。他走出监房,在院里随便地踱踱步。颇有一种羁鸟出笼,池鱼入海的感觉……无意中登在院里的高坡之处,隔墙遥看那御史府的后花园,凉亭附近停着一口棺材。这是怎么回事?他回身问王一守:“王牢头,那花园之中停放棺材,岂不大煞风景!”

  王一守说:“您不知道,这棺材是寇准自己买的。他怕死了之后,到霞谷县没有这么好的木料,故此先在东京买好了预备着,据说连装裹都买好啦!” 潘仁美微微一笑:“寇准,你也有今天……” 又过了几天,王一守托着一个托盘,盘里摆着几盘菜还有一壶酒,走进监房:“潘元帅,给您报个大好消息!今天到了三十一天啦!寇老儿已经被选上金殿,现在生死不知,新任御史老爷明早到任,听说也是从京外调来的,明天一早,您就出去啦!没别的,太师爷,您在这的最后一晚上,小人陪您喝几盅,既是给您道喜,也是给您送行!”王一守一边说一边放下托盘,摆好酒怀,放好筷子,满满斟上了两杯酒:“来!干!”二位把酒都喝啦!

  潘仁美此时也是按藏不住心中喜悦,两只细眼角皱起了鱼尾纹儿:“王一守,本帅在押期间,多亏你的照料。”

  王一守说:“哪里,哪里,太师爷出去以后别忘了小人就行啊!”

  潘仁美说:“本帅若能再到边关,官复原职,你可以到我帐下听用,用不了许久,提你个副将当当,总比你这牢头要胜强百倍。”

  王一守乐得赶紧给潘仁美又倒上洒:“太师爷,真要有那一天,我们家老祖坟上可就冒了青烟了……来,干!”

  “干!”两个人你一杯,我一盏,直喝得面红耳赤,天悬地转,舌头见短,眼光发散……潘仁美喝醉了。王一守说:“太师爷,您休息,我走啦……”

  潘仁美倒在床上,昏昏睡去……睡梦之中,忽听外边风声大作,呜一沙打谢棂…—刷拉拉……潘仁美醒了。他发现方才桌案上摆的那盏油灯,火儿变绿色的了,突突直跳,潘仁美机灵一下子,汗毛孔都乍起来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正此时,就看监房的门——咣当!开了,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厉鬼,青面红发,锯齿撩牙,一个手执锁链,一个手执拘魂牌。其中一个喊道:“潘洪,潘仁美,阎君有旨,拘尔前往阴曹听审!”说着话闯进屋中,一抖锁链,套住潘洪,嘎嘣一声锁上啦l往下一带,把潘仁美从床上给拽下来了。潘仁美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惊魂未定,自己心想:我这是做梦啊,还是真事呢?不是寇准装神弄鬼吓唬我呀?当他走到房门口无意中回头一看的时候,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潘仁美,和自己一样,_止在那睡觉呢!潘仁美心想,我明白了,这是把我的魂给带出来了,躯壳还在那没动,也不知是谁在阎王爷那把我给告下来了,走吧!鬼卒带着潘仁美出了监房之后,潘仁美往四周一看,天上无星光,四周无灯光,那真是伸手不见掌,天上地下,一片漆黑。潘仁美心想,常听人说,阴曹地府,不见三光,果然名不虚传。

  潘仁美想和两个鬼卒搭搭话儿,一看二位这模样,没敢言语。往前行走,只觉得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走着走着见远处有灯光闪灼.走近一看是一座房子。灯火是从这房内射出。房屋对边,立一块石碑,上写三个字:“阴阳界”潘仁美正看着,从房子里走出一个人来,把潘仁美吓一跳!

  只见这个人从头到脚两个色——半边黑,半边白。脸是半边黑半边白,衣服是半边黑半边白,鞋都是一只黑一只白。此人在门前一站,向道:“何方差解?勾摄何人?”

  二鬼卒答:“五殿阎王,提审潘洪!”随着将勾魂牌一举。

  那人说:“速速赶路,不得有误。”

  “是!”两个鬼卒带着潘仁美继续行进。

  潘仁美再看脚下走的路、半边是黑的,半边是白的,这是怎么回事呢?潘仁美颇感疑惑,乍着胆子向鬼卒问道:“鬼卒大哥,适才那人,半黑半白,在阳间从未见过,不知他在阴司身负何职?”

  鬼卒说:“他乃阴阳地方,阴阳二界从此分开。”

  “噢!……”潘仁美心想:“是个地方,官儿不大……鬼卒大哥,这道路因何半黑半白呢?”

  鬼卒说:“你所走的黑路,乃是通往阴间之路,那半边白路,乃是还阳之路。”

  潘仁美说:“我回来之时就走那白路了?”

  鬼卒嘿嘿一笑:“潘洪,休得妄想,你能否同来,尚在两可之间。你若见了阎君将罪恶说清,或许能回,如若不把罪恶讲清,恐怕你就难以回来了。”

  潘仁美心想,我得好好想想,把我这点事儿全说清楚了,不然的话,就回不来了。

  潘仁美跟随鬼毕往前行走,辩不出东南西北,只觉得阴风惨惨,鬼哭狼嚎……往前正走,忽然见一个高台闪现在路旁,台上有灯光,照见台沿上的一块横匾,上有三个字:“望乡台”。潘仁美心想,完了,俗话说,“到了望乡台,鬼魂回不来”。这回呀!我够呛!两个鬼卒扯着潘仁美顺着阶蹬往“望乡台”上就走。

  潘仁美说:“鬼卒大哥,上这望乡台干什么?”

  “让你看看你的家乡,算作对人世告别。”

  潘仁美心想,怎么,告别?别告别呀,我还想回来哪!“鬼卒大哥,我尚望回转人间,不看了吧!”

  “回与不回乃是阎君之命,这望多台,你是一定要登!”

  潘仁美心想,不看还不行,只好跟着鬼卒来到望乡台上。这上边周围点着油灯,灯芯子有胳膊那么粗。往四外观看,四野漆黑,什么也看不着。这时鬼卒一拍潘仁美的肩头:“潘洪,这边看!”

  潘仁美转身一瞧,果见在视野之中,远处有一处光亮,光亮里正是河北大名府潘家庄——自己的老家那一处宅院。潘仁美有三十多年没回家了,现在一看那宅院故园依旧。潘仁美长叹一声,心想,活着没回去,临死在望乡台上看一眼,好不伤心!鼻子一酸,眼泪刚要流,鬼卒啪!一巴掌:“走!”“是!”潘仁美再回头看远处,家乡的宅院没了,仍是一片漆黑。潘仁美心想,多一眼也不让看哪!这阴曹地府制度还挺严。

  潘仁美跟着鬼卒下了望乡台,又往前走,也不知走出来了多远,潘仁美只觉着累的腰酸腿疼,同时也觉得头晕脑胀:“鬼卒大哥,我们走出有几十里路了吧?!”

  “你哪里知道,如今已离汴梁三千里了!”

  潘仁美心想,我说觉着这么累呢!出来这么远啦!噢!这是驾阴风走过来的,不然没这幺快!

  猛抬头,见前面有一座城门,上有三个大字:“酆都城”。

  潘仁美心想到地方了。只见城门开着,人来人往,恰如阳间相似。但仔细一瞧,这出入之人相貌各异。有象活人的,也有象死鬼的,千奇百怪,使潘仁美不敢正视……进城之后,见大街上,也有你买我卖,商店铺户。买东西的人花的都是纸钱……潘仁美随鬼卒往前走着,来到一座府门以外。只见,青砖门楼,琉稿瓦盖顶,起脊翘角,二龙戏珠。两扇黑漆大门,上顶碗口大小的风磨铜菊花钉。虎头门环,金晃晃,亮堂堂,门两旁,贴着一副对于,上联写;“善恶到头终有报”

  下联配:

  “只争来早与来迟”

  横批四字:

  “在劫难逃”

  潘仁美心想,到这谁也跑不了。只见两名鬼卒用勾魂牌一指大门,大门自己闪开……带着潘仁美走进门内。喝!好大的院子,方砖铺地,汉白玉的甬路,两旁设有金鼎、银鼐,香姻缭绕……他们往里走,只见从里边往外走的,也是被鬼卒押着,有的哭,有的笑……潘仁美说:“鬼卒大哥,出走之人,有哭有笑,是何原因?”

  鬼卒说:“他等乃是阎君判审过的鬼魂,笑的是脱生为人,哭的是脱生猪狗!”

  潘仁美说:“看来到此都得脱生了。”

  鬼卒说:“哪里话来;惹恼阎君,将你魂灵打入阴山,万劫不复!”

  潘仁美说; “到在这里谁还敢惹恼阎君?”

  鬼卒说:“有那种刁钻之徒,以为阴司与阳间一样,可以巧言哄骗,故此以假言相告,殊不知‘暗室亏心,神且如电’一经查出则严惩不贷。”

  潘仁美心想,我可得说实话。阳间的人说候话死了还有魂,这魂要说假话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啦!

  正走着,前面闪出来二道门,也是门额巍巍,环扣煌煌。左右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

  “阳世之问伤天害理皆由你”

  下联是:

  “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横批四字:

  “你可来了” 潘仁美心想,我来了。 进了二门,只见这个院子更大,正面不远处是一座大殿,金碧辉煌,凌云敝空,12级汉白玉台阶,12根红漆大柱,殿檐下有一块大匾,黑底金字:

  “森罗宝殿”

  潘仁美想,到了阎王爷这儿啦!大殿上香烟氤氲,灯光熠熠,大殿当中公案之后,端坐一人:

  头带平顶冠,倒挂冕旒十六串。身穿滚龙袍,搅海翻江,喷云吐雾。腰横玉带,嵌珠锒宝明光耀眼。足登珠履。此人面色漆黑,两道重眉,一双阔目,鼻直口方,五绺长髯。不怒而威,威慑人心,心刚意正,正气凛然。 潘仁美说:“鬼卒大哥,上边端坐者何人?” 鬼卒答道:“五殿森罗王。” 潘仁美心想:“这是阎王爷呀!”

  再往阎罗王的两侧看,一边站着一位,一个是人身子马脑袋,一个是人身子牛脑袋。潘仁美心想,大概这是牛头马面。

  再看阎王的身旁还有一位:

  大奔喽头,窝抠眼,高颧骨,瘪腮帮,大下巴,这张脸从上到下是几出几入。两只獠牙有一寸来长,龇出唇外;大耳朵,贴耳边挂鬓角长着压耳毫毛,是红色的,似烛火、象抓笔,拧着劲儿的往上长。一部络腮胡须,密如乱麻,硬如猪鬃,扎里扎煞。头带桃翅乌纱,俩帽翘一个向上,一个向下,走一走颤几颤,不走不颤,走完了它还颤。身穿大红袍,红如猩猩血染。腰横玉带,足登薄底缎靴.长的端肩膀,大胯骨,前鸡胸,后罗锅,右手提着朱砂笔,左手抱着“生死簿”……就这副尊容,半夜碰在大街上,五个人能吓死两对半。

  潘仁美心想,甭问,这位是判官。再看阎君的殿下,一边一个还有两位,身高都在丈二左右,一个穿白,一个穿黑,头带大尖帽,越往上越尖,溜尖溜尖的。身穿长袍,腰系麻绳,手拿哭丧捧,大长脸,正八字眉,耷拉眼角,翻鼻子翅,撇撇嘴。这个胸前挂牌写的是“活无常”那个胸前挂牌写的是“死有份”,这个帽手上写的是“一见大吉”那个帽子上写的是“一见发财”。

  潘仁美心想见着你们就好布了,这是黑白无常,俩吊客。

  再看阎君殿下,站着有各样鬼卒,有的手持狼牙棒,有的手持三股叉,一个个面目狰狞,阴森可怕……潘仁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只见殿上一个女人正在受审,只听阎君说道,“你这妇人。虐待公婆,心狠意毒,来到阴司,还敢巧言蒙骗,来呀!把她叉挑油锅!”

  只听两旁鬼卒一声嚎叫,把那妇人抬下殿来!潘仁美一瞧,殿下院东角支架着一个大油锅,锅下劈柴火正旺,锅里油烟攘滚,有4个鬼卒站在两旁。殿上的鬼卒把那妇女抬下来之后,到油锅跟前,就见几个鬼卒往跟前一围,再闪开的时候,一个鬼卒用钢叉从油锅里挑出一个人来儿来,放在旁边,敢情旁边那有一撂哪!潘仁美一瞧,我的妈呀!能因为蒙骗了阎王,生炸呀,我可得说实话。

  就听阎王在上边说:“杨继业、杨延嗣上殿。”

  潘仁美一听吓一跳:怎幺他们俩把我告啦!这事可要麻烦,这阵只觉着自己腿弯儿发软,心往一块揪揪,上下牙直敲打,后脖颈子发硬——吓坏啦!

  就听殿上阎君问道:“你父子状告潘洪,所为何故,从实讲来!”

  潘仁美一看大殿上两个人,真是杨继业和杨七郎,一个是金盔金甲,额角残留血迹,一个是乌油盔甲,身上似有箭伤。就听他二人在上边正述说两狼山之战的经过……讲完之后听阎君问道:“殿下听者,潘洪可曾带来?”

  鬼卒答道:“现在殿下。”

  “带上来!”

  “是!……走!”

  潘仁美就觉着耳朵里有个高音儿蚊子在那叫唤但的,嗡嗡…… 他哆哆嗦嗦走上大殿,那杨继业、杨七郎已转判两旁鬼卒队列之中。潘仁美来到殿上,双膝跪下:“潘洪与阎君见礼。”

  “下跪是潘洪?”

  “正是小人。”

  “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

  “速将两狼山之事,从实招来,若有隐瞒,从严惩处!”

  潘仁美心想,我什幺都不瞒,全说:“阎君,容禀。是我潘洪,只因我儿潘豹天齐庙立擂,被杨七郎打死,时怀报仇之心。随君征辽,又见杨继业履立战功,不断受圣恩提拔,我又心生嫉妒之意,故此,对辽作战之际,老夫常以主帅之令,刁难他杨家父子,两狼山之败,实是因我强令穷追之故所致。他父子被困之时,我按兵不举,假做不知。七郎搬兵,我制造事端,抓他一个咆哮大帐,意欲杀帅夺权之罪,绑在百尺高秆,乱箭射死。六郎突围,我又将其擒获,军棍责打,哑药灌下,使其有苦难言。监军呼延赞,责问此事,我又将他用洒灌醉,冶于死地。只逼得那杨继业带领五千宋兵,盼兵不到,盼儿不归,粮草断绝,身陷困境,突围不成,碰死在李陵碑前。思前想后,杨家父子惨死边廷,五千宋军血染黄沙皆潘洪之罪也。万望阎君,念潘洪阴司忏悔,实言招认,痛恨前非,深明己过,从轻惩处了吧!……”说着话潘仁美还掉了两滴眼泪。他真害怕啦!

  这时候就见阎君转回身旁来问身那位判官,声音很低:“查他阳寿如何?”

  潘仁美伸长了脖子,支楞着耳朵在下边听着。就看那大判官打开“生死簿‘’查找了一会儿,趴在阎君耳边低声说:“九十五岁”这声音虽小,但是潘仁美刚好能听到。潘仁美心想,看来我女儿给我算的那卦也很准,真能活九十多岁,还有三十来年的活头儿呢!

  此时就听阎君说:“让他在招供上划押!”

  有鬼卒把一纸招状送到潘仁美的跟前。潘仁美一看,他自己方才的招认供词,一字不差地全写在上面,而且字迹写的端正清楚。潘仁美心想,还是阴曹地府有能人,我这刚说完,那就写出来了。真快呀!他又一想,这张供状,在阳世之间,八王和寇准费了多大的心血,想得而没有得到,今天我在这里招认了,他们会不会知道呢?

  “阎君,今日我在此招供,阳间可有人知道?”

  阎君说:“阴间之事,阳间哪能知晓。”

  潘仁美说:“请问阎君,我划押之后,不知怎样处置于我?”

  阎君说:“念汝阳寿未尽,招认从实,且有悔过之心,可进尔还阳,速速划押,不然时刻一过,阳间尸体毁坏,就是送你还阳,你也回不去了。”

  潘仁美一听,心想:对,这得快点,不然回不去了,那就真死啦!这工夫有人给他端过来笔,砚,印色,潘仁美心想,听说阴曹地府用的是铜笔铁砚,我看看是不是,接过来笔砚一掂量,真沉,是铜笔铁砚,没错。他赶忙在招供上划了个十字,又把手印按上,一般按一个手印就可以了。他为了显示自己虔诚,十个手指头全按上啦!交给鬼卒,送到了阎君面前,阎君看完之后,说道:“潘仁美,这是你的招状,所招是实?”

  潘仁美说:“决无半句谎言。阎君,望尽速送我还阳,不要耽误了时刻。”

  他老怕回不去了。

  阎君说:“好,不但送你还阳,你我大家一起还阳!”

  潘仁美一听,怎么一起还阳?这是怎幺回事?就听阎君说道:“撤阴棚!”

  就看这森罗殿上,小鬼们把手上的毛也撕下来了,有的把面具也摘下来了,阎王爷把长胡予也扯掉了,仔细一看是八王千岁。

  潘仁美心想,坏了,我上了他们的当了!正这个工夫,阎王爷身后站起一个人来,潘仁美一看正是寇准。寇准说:“潘仁美!这回我可是一下也没打你,一句也没骂你,你可都招了。”

  潘仁美说:“这……”心想,对,一下没打,一句没骂我就都招了,寇准,你忒狡诈了。

  这是怎幺回事哪?原来寇准向八王借一万两银子的目的就是想要假扮阴曹地府,夜审潘洪。寇准抓住了潘仁美害人心虚,而他自己又信神信鬼的这个心理的弱点,觉得只有用这个办法才能不动刑具使他招供。这场大戏的总导演就是寇准。从王一守笫一次见潘仁美报告好消息,这戏就开始了。王一守向潘仁美说的所有好消息,全都是寇准教给他说的,这叫先造舆论。王一守故意把限定的日期早说了一天,他说三十一天的时候其实正是三十天。潘仁美喝醉之后看见灯火变成了绿的,那是王一守趁潘洪睡着之时,把油灯换成了一个酒灯。潘仁美被带起来以后发现床上还有一个潘仁美——那是一个伶人(宫院里的戏剧演员)装扮的,趁潘洪睡着藏在床下,潘洪下床一带走,他就从床下转到床上。至于鬼卒和什么阴阳地方.牛头马而、黑白无常以至判官等都是南清宫院和京城里的伶人们装扮的。潘仁美从监房出来不见三光,一片漆黑,是寇准亲自指挥盖设的阴棚,把大街用木架子架起,上边用三层布,分红、黄、黑三色蒙住,这条路犹如一条不透光的布胡同所以什么也看不着。阴风阵阵,是叫人用风车吹的,鬼哭狼嚷是叫人喊叫的。望乡台上看家多,是寇准专门派人到潘仁美的老家河北大名府潘家庄去了一趟,按其宅院做了一个小模型,悬挂在远外,用灯一照,给潘仁美在黑暗中造成一种幻觉,好似看见了自己的故宅。“酆都城”其实是汴梁的东门,绕出去又绕进来。“森罗殿”是南清宫,阎王爷是八王千岁,杨继业是六郎扮的,杨七郎是郑王爷扮的。大殿院里叉挑油锅炸的那人,在众鬼卒一围的时侯,就换了个面做的人,炸完了摞在一起的人干儿都是白糖和面炸的,咬一口酥脆甘甜……如今,阴棚撤掉,露出了天光,恰值拂晓清晨,远处闻得金鸡三唱,八王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暗暗钦佩寇准足智多谋。

  潘仁美说:“王爷,潘洪至此并无他求,只望王爷念我为保大宋曾立功勋,处治之时,给予从轻,潘洪也是报应应得……请王爷把招供给我,我再签上名字。”

  八王一看,桌上招供果然只画了十字,按了手印,还没写名:“好.拿去。”招状往下一扔,潘仁美拿过招状急忙一团,塞在嘴里,王爷喊声:“抢……”人役走到跟前,潘仁美咬牙:闭嘴一伸脖——咽啦!

  潘仁美一声奸笑:“赵德芳,寇准,你等假扮阴曹,装神弄鬼,也未能将本帅如何,本帅无招。”

  八王说;“我打死你这奸贼!”

  寇准说:“王爷且慢,你打死他没有口供,怎么向万岁交待?”

  “依你之见呢?”

  “我看咱们一起上殿面君,有这么多人做证,也能定他的罪名。”

  “好,我们一同上殿。”

  八千岁,寇准、潘仁美以及参与假扮阴曹地府之人的杨延昭、郑王、还有高王以及其他几位大臣都来到金殿。

  皇帝早朝,正等着寇准的问案结果呢,今天到日子啦!一瞧,全来了。

  寇准先跪倒:“陛下,臣不动刑具已将潘仁美招状问出。”

  皇帝当时一愣,心想,真是不动刑具,潘国丈就招了吗:“寇准,不动刑具你是怎样问的?”

  寇准把假扮“阴曹”经过一讲,最后说:“招状让他诳去给吃啦!不过众人都在当场,大家都可做证!”

  潘仁美说:“陛下,勿听他胡说,是八王与寇准装神弄鬼,欺骗老夫,老夫已识破骗局,并未招认!”

  八王说:“可问问几位大臣。”杨延昭,高王、郑王等人都说:“万岁,潘国丈的确是招了,又把状纸吞吃肚内。”

  皇帝说:“你等出证,但无口供,不也是枉然。”

  潘洪说; “万岁,他们串通一起陷害老夫,为臣冤枉。”

  他还冤啦!

  皇帝说:“无有招状,此案未结!”

  八千岁气得在旁边嘴唇都青啦,后悔得恨不能给自己来俩嘴巴,我给他签什么名呢,画押,按斗记就行啦,这……寇准说:“陛下,我有个主意,可当殿培潘国丈开开膛,看看他肚了里有没有状纸。”潘仁美说:“陛下,万万不行,若没有状纸岂不白害了我的性命!”

  皇帝说:“是啊!如若无有状纸,岂不枉死了国丈。”

  寇准说;“实在不行,臣还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让国丈把吃的招供拉出来!”

  潘仁美心想:你让我拉我偏不拉,看你能怎么样。

  八王说:“寇准,事到如今,你怎幺还有心开玩笑?”

  寇准说:“王爷,不是开玩爷,现在我马上在这金殿之上当着万岁和群臣的面,让潘仁美拉出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