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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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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文系的课程里,最让我不感兴趣的是语言学的课程,不但不感兴趣,而且头疼。《现代汉语》光是音标我就没法学,把一个发音掰成八瓣来一一分类,对于一个连普通话都说不清楚的南方人来说,无异于登天。大一的时候,我们有普通话达标测试,也是《现代汉语》老师,安详地坐在我面前,让我读一段报纸新闻。我读着读着他就皱起眉头,这件事让他挺头疼的,于是他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福建。他叹了口气,说,那就算过了吧。后来我才知道,对于福建和广东人,一律开绿灯,先天不足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像《语音学基础》、《索绪尔语言学理论》等等,都是我逃课的首选对象。我不知道这些玩意儿学了以后,未来生活中什么时候能用得上。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学分通过,因此首要的问题是,你考试的时候,必须坐在一个对此颇有心得的学生身边。

  既然语言类的课程是逃课的热门,那么文学类的课程就不好意思逃了,否则上个大学一点交代都没有。文学类的课程好歹听得懂,重要的是看哪个老师讲得生动有趣,讲得好的给面子,对书本生搬硬套的照样不给面子。

  应该说,李向阳博士的当代文学课本来是我最欢迎的课程之一,但后来渐渐沦为平庸。因为他那套文学大师排行榜说完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新东西了,又陷入了文学阶级论的套路。对于大学的课本,我觉得总体上比较过时,主导思想中透露出陈腐的、老一代作家所遵循的革命文学的审美,这会给学生的求真求实带来副作用。因此我对课本心存警惕。

  由于家教忙碌,我对李向阳博士的逃课更勤快些。当然,这不是个别现象,他的课本来就不受欢迎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逃课的理由。有时候我会让凯子替我挡一挡,他表面上答应了,实际上未必,因为课堂不是饭堂,也不是可以睡得很舒服的地方。

  有一次我发了恻隐之心,觉得好久没有上李向阳博士的课了,连他那张三四十岁的娃娃脸我都有点模糊了,作为一个学生,如果连老师都不认得,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这次我走进课堂时就发现气氛太严肃,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于是我让自己坐端正了,像个出勤率很高的学生。李向阳进来就朝我们扫了一眼,我似乎能感觉到有道锐利的光在我脸上划过。他不动声色地拿起点名簿,开始点名,点名的速度有点慢,点一个还观察一下,似乎想搞点事。

  点到我的时候,我低头答了一声,以免让他正面看到我,发觉我这个面孔比较陌生。遗憾的是,点我之后,他就没有继续往下点了。我低着头,一直等待他叫下一个名字,但没有,我觉得有些事情发生了。我忍不住抬起头,和李向阳的眼睛碰了个正着,撞出一串火花。如果这是爱情的火花,那该多令人心醉神迷呀。可惜不是,这是愤怒的火花。

  "在我的点名簿上,你已经四次旷课了,你给我解释一下。"李向阳博士冷静而严肃地道,显然他觉得受到了严重侮辱。

  我心中埋怨起凯子来。妈的,每次都信誓旦旦地答应给我擦屁股,没有一次擦得干净。

  我被李向阳博士的愤怒搞得有点害怕,不敢做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扫向我,他妈的,像几十把拖把扫一堆污水,令我痛心的是,左堤的目光也在其中。

  "说清楚,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上课。"李向阳继续道。我明白他今天是想杀鸡儆猴,妈的,我真的像一只好欺负的鸡吗!

  "说呀,给老师认个错。"班长王大傻在一边向我建议道。

  "我说什么也没用,你想怎么惩罚就惩罚。"我突然有了一股勇气,对,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你要是能说出理由,我可以不惩罚你。"李向阳一副开明的样子。不过他一向确实以开明自居,以便使自己和迂腐的阵营区别开来。

  既然已经交手了,我就必须战斗下去,我不能在左堤面前像个孙子。突然间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凯子面对这个局面,他会如何反应。

  我很快有了答案,正色道:"因为你上的课越来越没意思了。以前还讲排行榜,给我们带来了兴奋,后来越来越没有新意,都是搬书上的东西,如果光书上的这些理论,我们自己看书就可以了,为什么要花时间来上课呢!"

  我觉得凯子附体了,所有的话,都是我想像凯子说的。只有他,才敢真正的破罐子破摔。

  "放肆,我怎么讲课还用你来教?"李向阳没有想到遇上这么激烈的反抗,活生生被激怒了,简直语无伦次,道,"好,你懂得怎么教,今天这节课我不上了,你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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