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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颜昇个头高,一坐下来更显得房间局促,道路阻塞。于是他站起来,他的头顶正好高过上面的床沿。

  赵真颜的床,比其他三个人的看起来整洁许多,床单上连褶皱都难得看到,带着还未散尽的洗衣剂那淡淡的清香。

  颜昇的视线再往下看,是三排书柜。他随意抽一本《再造柏林》,书的235页折了一个角。这本书算是城市规划方面的经典书籍,外行是看不下去的。旁边,还竖着一本《建筑,思维的符号》,新出的书,他也买了一本,正在看。除此以外,还有五花八门的《经济学家茶座》、红学读物、英文教材等等。

  书桌上物品也摆放得井然有序,好几本家居杂志、一个随温度会变色的水杯、电脑、跳跳虎公仔,还有已经开袋的风湿贴。键盘边有一个小藤筐,大白兔、怡口莲、徐福记凤梨酥混杂其间,他居然还在其中发现了酒心巧克力——原来她仍然嗜甜。颜昇处在赵真颜的物件中,处在她每天呼吸过的空气中,处在她生活的场景中,那颗焦躁的心终于平复了一些。

  时值中午,赵真颜的舍友下去食堂打了饭上来,吃完了,又洗衣服,并不搭理他。打扫楼道的阿姨拖着大竹筐走过来说:“702的,门口的衣服是要扔的吗?我看还挺好的。”

  舍友探个脑袋出去,“是我同学的,你要觉得好就拿走吧,她不要了。”

  阿姨把衣服拿在手上摩挲,“这么新的衣服,怎么就不要了呢,真是作孽哦。”

  颜昇只看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赵真颜昨晚穿的那件:后面一排细纽扣,绵延到腿部,颜昇记得自己好像解了两个就失去了耐心。她连衣服都扔掉了,可见有多恨他。想到这里颜昇又着急了,问女孩道:“你们老师,知不知道她去哪里实习了?”

  “不,不知道。我看你还是别等了,她今天兴许不回来了。”她刚才目不斜视,其实乃是面对帅哥的羞怯之举,此时不得已要四目相对,脸也跟着红了。

  “她经常不回来吗?”颜昇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一颗心又开始在醋缸里腾挪。

  “呃,也不是,偶尔吧。今天,大概不会回来了。”她努力圆着自己的话,表情复杂地问,“你,还要继续等吗?”

  “是啊,会不会太打搅到你。”颜昇脸皮薄。

  “不会不会,我是怕你等不到。没关系,你继续待这吧。”

  手机响起来,颜昇慌手慌脚地去掏,以为她终于不再铁石心肠。来电的显示却是和预想中南辕北辙的人——杜衡。

  手机的电量已不多,颜昇毫不犹豫地按掉。

  不多久,铃声又起。这次他却不能不接,“爸……”

  颜定邦简洁明了地告诉颜昇,自己正在本市机场。

  “要我过来接吗?”爸爸近两年来福建出差次数频繁,这次定是公事。

  “不用了,同个系统的单位已经派车。晚饭我约了屈健的儿子,就是小屈,你也过来吧。”

  颜昇对这个“小屈”记忆犹新,最近爸爸更屡屡提起,无非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是正局级”、“不可限量”之类,每次颜昇都自动关闭听觉系统。

  “我有事,不去了。”颜昇想快点结束通话,保存电量。

  “你能有什么要紧事?我想让你去向人家小屈学学。你啊,让你进政府部门你不进,自己在规划院混出点名堂了,又非要调走……”

  “我真有事,改天吧。”他对“小屈”的话题反感不已。

  “颜昇,别以你调过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今天不来,我明天就让这里不接收你——还有,小杜给我电话了,我让她也一起来。”颜定邦一向是说到做到的,纵然颜昇不愁找不到工作,但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问道:“几点?哪家酒楼?”

  收线后,颜昇记下了赵真颜舍友的号码,再三叮嘱她道:“如果回来,千万要告诉我。”

  舍友求之不得,像革命同志一样坚定地回答他,“放心!”

  屈志远返回办公室取东西的时候,见到综合处的门开着。

  赵真颜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背挺得笔直。

  他悄悄走到她身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赵真颜立刻弹起来,有些慌张,“屈主任。”

  今天的她让屈志远吃惊不小。

  他上班时间其实难得见到她——日常事务他直接吩咐处长,绝少与她打交道。年底会议又多,常常不在单位。今天见这一面,他忽然觉得她太不一样。

  她的目光是他陌生的,好像连脸也有些陌生。从前她长得既不喜气,也不愁苦,五官淡淡的。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上了一层哀伤的色彩,眼睛里像含着水一样,却比以前好看。

  屈志远定了定心,对她说:“下班时间,叫我屈志远就可以了。”

  如果是平时,赵真颜或许会笑说:“改走亲民路线了?”但今天她只是点头。

  也许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屈志远想着,但毕竟不太好问,只能嘱咐她,“事情做不完可以明天再做,先回去吧,也到吃饭时间了。”

  赵真颜的电脑已经关了,面前的报纸翻在广告那一页,当然不是在加班,屈志远心知肚明。

  赵真颜不免尴尬,想了一会儿,从文件屉中翻出一页表格,递给他,“屈主任,今天是实习最后一天,您给我的鉴定签个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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