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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而她很快用眼神默契地认可了——我们都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如果我说我们是逃到这里来的,你信吗?”

  “哈哈,信,当然信!”他笑了起来,“年轻就是好,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折腾。”

  尽管我早已猜到他肯定也不会太意外,但面对他的幽默我却接不上话,只能苦涩地笑。接着他又认真地说道:“我想你一定是碰到了什么困难吧。可以和我说说么?我能帮的一定帮。”

  我陷入了沉吟。

  并非自己不想说,而是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这是一场尚未理顺的故事,在故事走到尽头之前,我无法早早就如同一个旁观者般讲述这一切。

  他挥挥手:“好吧好吧,不想说也不勉强,反正我是十分欢迎的。一会我会带你们回我的工作室把你们安顿好,你们爱呆多久都可以。但是我手上刚好有些工作,明天我就得出趟远门了,所以暂时不能陪你们。希望你们自己能适应并爱上这里。”

  “谢谢你。”我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那晚,我们回到了梁睿的工作室。我与安以陌共处一房,在古屋上层的阁楼里。

  她很安静,只是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灯火阑珊的夜色发呆,仿佛还没从虚幻感中回来。我想我能了解这种感受:这是一处全新而陌生的地方,我们感到害怕,因为我们从未真正放下过心中的罪恶感。然而我们又有一丝微妙的兴奋,仿佛真可以躲在这座小城平静地生活一辈子。

  在这里,没有悲伤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没有残忍。

  有的,只是身边比生命还珍贵的彼此。

  我关上了房间的灯,轻轻上前,从后面抱住她。

  寂静的夜晚她显得格外单薄,月光照进花雕木窗,以各种古老的图案忧伤地投落在她脸上。而安以陌并未转身,她只是双手反抓住我的手腕,渐渐用力。

  我们就那样定格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良久,我开始亲吻她。当我亲吻到她的脸颊时我却尝到了咸涩温热的液体。

  她在哭,眼泪早已悄无声息地滑落。

  “对不起……小离,对不起……”她的声音柔软得让人心疼。

  那一刻,我听到了自己的心因衰竭腐朽而逐渐坍塌的细小声响。

  其实早该知道了不是么?

  有些伤害一旦发生过便永不会愈合。即使我强装着无所谓,安以陌也不会再原谅自己了吧。那段她不愿回想的记忆,却将讽刺地永远烙入骨髓,融入血液,以至每一个细节都能在她试图接纳另一个人时清晰呈现,悔恨,背叛,以及羞耻,最终汇聚成一条万劫不复的河。

  谁来告诉我?

  我们的生命早已残缺不齐,可彼此还相爱着。

  若这样,又该如何拯救?

  最终,我抱住她。

  “别说对不起。我爱你,你也爱我是么?”

  “是的,我爱你。”

  “够了。”

  >> 03

  第二天中午,梁睿就离开了。

  他说这次是要去加拿大拍一些异域性的雪景,是个浩大冗长的工程,可能需要花上一段时间。他背着硕大的旅行包,只留下了一串钥匙和一声保重。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壮实坚定,步伐也稳健得没有一丝犹豫。那一秒,丽江干净的阳光晃疼了我的眼,我羡慕视线之中这个渐渐变小的人,他坚强、勇敢、了无牵挂。

  而我此刻选择的未知生活,才刚开始。

  和安以陌呆在丽江的日子,或许是我一生当中最平和而幸福的一段柔软时光。没有人可以打搅到我们,那些原本该去考虑去痛楚的事情都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如同一对普通恋人一样,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白天我们会牵着手各处游走,如同千万个旅行者。

  去玉龙雪山看日出,去束河古镇拍历史文物,再者就在古城漫无目的游走,数着脚下横七竖八的漂亮石板。很多天后,我们还惊奇地发现:竖石板铺展开来的路一定能走到出口,而横着的,最终只会绕到幽深的死胡同里。

  累了,我们便什么都做。呆在梁睿的店里,看他数不完的摄影作品。大部分都是风景,偶尔也有抽象的人物。

  有时候我还会拿梁睿的备用相机为客人提供拍摄服务,而出外景时,安以陌会像一个助手一样在一旁为我打闪光灯、反光板,或者给客人补妆。奇怪的是,以前那些被我不屑一顾的糖水片,此刻却是这般美好。我贪恋地为每一个客人定格住美丽的瞬间,我将他们的笑容和澄澈碧蓝的天空以及远方延绵的苍翠山脉融合在一起,并为他们许下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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