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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兴奋也很紧张,可是就在下一秒,所有的兴奋都如同被一盆冰水浇熄了。我的手腕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手的主人用力地把正想逃开的我拉住,我整个人如同一只想要奋力从蛛网上逃脱的蝴蝶,只能被动而无奈地挣扎着。

  在这场徒劳无功的挣扎中,我弄清了几件事。不是薰香,那是ROSEMARY,也就是迷迭香的草香,很清新的。他很有力,闲闲地握着我的手腕,闲闲地用他美丽的目光打量着我,那目光一闪一闪的,像久违的夜晚的星光。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一个人的目光,可是他的目光就是美丽的,而且那里面居然没有痛恨和鄙视。

  我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人群已经围拢上来。我泄气地流下了眼泪,我的左臂隐隐作痛,痛的还有心。好不甘啊,到底是什么在和我作对呢,我的存在妨碍了谁的生活呢?

  热心的出租车司机已经从他的车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捉住了我的肩头:“客人,需要报警吗?我车上有对讲机。”

  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在脸上开了两道运河,心里抖成一团地害怕。那群人在逼我练功夫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吓唬我,讲什么一进警察局,就不再是人了,从此身心都上了枷锁,所以要练好功夫,不要因为偷懒就把自己卖进去。那是怎样残酷的训练啊,手指要进入冰和沸水里。我因为害怕他们说的话,所以忍了下来,可是就算我忍下来,也免不了去那里的命运吗?

  迷迭香男子一直望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哀伤。

  “不用了。”

  是我听错了吗?可是我感到他的手松开了。很快地,他竟掏出了他的手帕,扶着我的头为我擦干眼泪。他扭头看看围拢过来的人群,微微地笑了:“我认识她,她只是,在和我开一个玩笑。”

  我一下子呆住了,觉得天空异常地亮,耳边有蚊子在飞。他把皮夹放回他的口袋里,然后闲闲地对我说:“还不上车,继续让大家看笑话吗?”说完就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还舒服地合上了双眼继续听他的音乐。我一头雾水地立在打开的车门前,身边是里三层外三层表情懵懂的看热闹的人们,还有一位五大三粗、一脸正义的司机大叔。

  不容多想,我咬咬下唇,坐上了车子。

  我趴在车窗玻璃向外张望,眼睛却不知看哪里才好,我依然在流泪,这一次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我听到那个男子清晰地对大叔报出某某酒店的名字,那是一家使用通用货币的高级酒店,据说住一个晚上就要用去几千块钱。

  我握着车子的把手流泪,心里有着最坏的打算,想着我算是完了,这个男子要是不像他外表那样高雅干净,我就真得清醒地等着被人卖掉还得给人数钱的命运了。

  “喂,要听吗?”他突然问我,然后摘下一侧的耳机递给我。他的手指纤长,食指上有一枚银亮亮的指环,这是一只艺术家该拥有的手。

  我盯着那只手,不知该怎样回答。他也没再多问,抬手把耳机插在了我的耳中。于是音乐空明地在我的耳边响起,听了两句,我就分辨出这是那首出名的《SCARBOROUGH FAIR》(斯卡布罗集市),电影《毕业生》的主题曲。音乐一下子让我绷紧的心弦松弛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可是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开口。

  “你,刚才和那个女孩在讲法语吗?”没头没脑的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不,是冰岛语,是北欧的一种语言,她是冰岛人。”他随口回答着,眼睛依然微微地合着,长长的眼睫在车窗的阴影里淡淡的,像孔雀的羽毛一样,有着在深黯中光华的气质。

  在酒店的大堂里登记的时候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樱夜辰。

  “樱可以做姓吗?”冉冉升起的电梯里,我又问了个白痴级别的问题。

  “在薰国是可以的,薰国人的思想非常自由,所有的字都可以成为名,也可以成为姓。”他依然用闲闲的语气回答着。

  “那你是姓樱,还是樱夜呢?”

  “随便你。”

  “那个,我姓童,名字也是童,因为我的父母亲还没有来得及给我起名就死了,所以大家就都小童小童地叫了。”我话说了一半就泄气了,因为觉得他根本就没有听,就像他刚刚说随便你一样,随便我姓什么叫什么他都不会在意的。

  “我从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我闷闷地说完了这句话,无聊地咂咂嘴,觉得自己是在和空气说话。

  果然是一晚上要花掉几千块钱的酒店,真是富丽堂皇。我匆匆地扫了一眼房间,然后心头就开始敲起了警钟:身体不行,死都不行。尊严也不行,死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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