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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而我心里头却泛起了辛酸。

  好多年前,他还不是DAVY也还不是猫又,用着另外一个名字,在城市与城市之间辗转流离的时候,遇到饥饿不能自制时,面临的决不会是如今的场面,而是一阵辱骂,甚至是毒打。

  我不忍也无法想象,那样美好的他,曾经那样低下地生活着,在城市一个糜烂的角落里,像一朵腐败的花朵。

  那不是猫又的人生吧!

  “我们这是去哪里?”

  抬眼望去,竟然到了火车站门口。

  我本来想说的是,猫又你的新专辑怎么办?你的合约怎么办?你的前途怎么办?你可以丢个烂摊子给他们,但是我却不忍心见你丢下自己的前途。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我们能去哪里呢?我们没有钱,什么都没有。像以前你还可以借住在我家,可是现在连家也没有了。”

  是啊,连家也没有了。我眼看着猫又一日日地夺人眼球起来,前景光明,那才是应当属于他的人生,是一条开满鲜花,落满掌声的路。

  可是猫又,如果我知道,那条路上,除了鲜花和掌声,还有暗处的机关和荆棘的话,我一定会带你走,就像带着我自己还没有受伤的一个灵魂,远走高飞。

  可当时自以为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我,对猫又说:“你好好地唱歌,好好地当明星,你要很红很红,实现我不能实现的梦想。”

  现在想起来,我真的是个笨蛋。我固执以为,那便是猫又的梦想,我以为,我伟大地成全了他的梦想。

  从此,将猫又送离了自由世界的人,是我。

  月光下,我和猫又面对面站着,火车从我们的身边急速驶过,月光清冷,夏天还没有来,它迟迟未来,就像迟迟不来的幸福。

  我如何能知道那一年多的时光里,我眼前月光下,有着哀伤侧脸的少年,是怎样熬过来的。

  完全失去与外界的联系,关闭在小小的世界里,学各种各样的乐器、乐谱,还有明星世界里必须学的东西。他什么都不能有,除了想念和担忧。他固执地以为,有些话,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否则,万一承诺落空,他懂得那种疼痛和失望。他只想着,现在苦一苦,将来便能双倍地甜。

  正像他有首歌里写的:过去是疼我的,未来是爱我的,那么借着过去的一点甜,借着未来的一点光,就能熬过现在的苦和黑暗。

  后来的后来,时光告诉我们,人生从来不是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我们熬过了苦,甜可能还在遥远的途中永久耽搁。

  那一天,猫又送我坐公交车时,他忽然在后面叫我的名字:“叶微凉,我会给你幸福!”

  这句话成了一句萦绕我心的咒语,它在后来,反复折磨着我的良心。

  回忆结束,电话忽然响了,接起来是童橙橙急促的声音:“微凉微凉,快看33频道!”

  我听她的话将频道火速调到33时,看到的,是猫又新专辑的发布会。

  猫又穿一件燕尾服,戴着与专辑封面相似的爵士帽,握着话筒,清唱着我最熟悉的旋律。

  竟然是……《眼泪塔》。

  台下的粉丝发出激动的尖叫,掌声一浪高过一浪。

  童橙橙在电话那头激动地说:“微凉啊,我真后悔当初咱怎么没把猫又就地正法了呀!”

  童橙橙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完全不知道电话这端的我已经红了眼眶。

  过去多好!好到我不忍心去回忆了。

  猫又小唱一段,忽然对着镜头露出八颗皓白的牙齿。童橙橙在对面充当了解说员:“看吧,这笑容,这眉眼,这气质,简直是此人只因天上有,人间哪能得几个啊!”

  猫又抬起眼睛来,荧幕这边的我,竟然觉得他是在望着我。

  “这首歌,我只唱给一个女孩子听过。这个女孩子,是到现在为止,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他顿了顿,而我在电视面前,惊讶成了一座雕塑。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根本不是什么国外归来的贵族,我不过是个流浪儿,正是这个女孩子收留了我。”场下一片哗然,继而,忽然新闻变成广告,猫又的脸变成了脑白金广告。

  我站在那里,未干的头发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耳朵边只有《烟雾弹》里的少年的歌唱,纯净如灵魂的歌声。

  还有电话那头童橙橙因为惊讶而吱唔的声音:“微……凉,他说的那个人,不会……不会就是你吧?”

  没有人会知道,听到猫又说那样的话,我的心里不安大于感动。

  我究竟在不安什么呢?当一个人视草芥一般的你为珍宝之时,你应该感到荣幸之极吧,何况,那个人,是万众瞩目的少年,是你很喜欢的少年。他的珍视,该是多么难得和珍贵。

  可是我到底在不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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