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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多好啊,这是我们的猫又,即便我们做不了他的朋友又如何,我曾在他最透明纯白的时候,听过他唱过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歌,这就足够了吧。既然这样,我做不成明星家属又如何?

  我看着江城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琥珀色的酒汁在高脚杯里停留的时间极短,作为一个饿汉,我实在不能理解饱汉饱暖后的烦恼愁思。我笑他:“江大少爷,你看你烦闷个什么劲哦,我叶微凉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人做我的好朋友,结果他跑去当明星了。你呢?你又有钱又帅,你还有啥不满足的?”

  他摇摇手,冲我说道:“我长得又帅又有钱,是我的错吗?”

  我一下乐了,酒精真是神奇的东西,连江城这样自负到不需要用嘴巴强调自己资本的家伙,也能说出这样死皮赖脸的话来。

  而且他还用迷离的眼神瞪着我,我只能举白旗投降:“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走出酒吧时,我并没有烂醉,却也并非微醺,我只记得,我扶着喝高了的江城,嚷嚷着要带他去我每次心情不好就去的河滩。

  江城的眼睛在黑暗里像是一双宝石,他问我:“你知道失去一个人,很痛很痛的感觉吗?”

  失去一个人,很痛很痛的感觉。我怎么会没有过呢?

  九岁那年,妈妈拖着行李离开,我抱着她的腿,大声地哭着求她带我走,她弯下腰抱了抱我,然后哭着狠狠地挣脱了,她只说了一句话,囡囡,保护好自己。转身而来的,是爸爸砸过来的一个玻璃杯,砸在我的脑袋上,足足缝了五针。那种痛,来自身,也来自心。失去她,我如何保护自己?

  十三岁的时候,奶奶去世的时候,对我说,囡囡,好好照顾自己啊。然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掌心忽然就空了,我拽着小拳头告诉自己别哭,我怕自己一哭就要崩溃。失去奶奶,我如何好好照顾自己?

  十六岁,小又出走的晚上;后来,猫又悄悄离开的早晨。

  我的人生,反反复复与“失去”二字有染,我如何不知道,那种很痛很痛,痛到抓住心脏却发不出呐喊的感觉呢?

  在这微微泛着寒意的夜晚,我却没能哭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江城哭,那时候,我固执地以为我理解他,我理解他的爱不到的绝望,却不知道,那所有的绝望,都来源于另一个人。

  我最后记得的是,江城紧紧地抱住我,他脆弱得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然后,我感觉到我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那天晚上,没有星星。

  而我不知道的是,很多年前的这一夜,江城世界里最亮的一颗星陨落,至此,他的天空失了颜色。

  我们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脑袋发胀到一种境界,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趴在江城的胸前,我吓得赶紧坐起来,揉揉还疼得要命的太阳穴,幡然醒悟,我们在河滩边的草坪上,竟然这样睡了一夜!或者说,用昏迷比较合适。

  我下意识地去摸手机,无数个未接来电,陌生的号码,童橙橙的号码,小霜的号码……什么?

  看到时间的刹那,我“啊”地尖叫!

  奶奶的,9点17,今天是期中考啊!而且,考试已经开始近20分钟了!

  江城被我的尖叫声惊醒,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然后神态自若地坐起来,拍拍脑袋,问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把你绑架了。”我没好气地说,“不过我现在没有空问你家要赎金了,你自个儿松绑回家报平安吧,我得马上去考试!”

  江城拦了TAXI,将我一路护送到学校。我真是佩服他的神通广大,他打开窗户挥挥手,门卫便让出租车进了我们那传说中纪律严谨的学校。已经是考试时间,校园里静悄悄的。车子一停,我就跳了出去,直奔教室。

  那速度,简直不是风驰电掣可以形容的了,结果在我要冲进考场那一刹那,程咬金及时出现:“同学,考试已经开场半个多小时了,你不得入场。”

  我哀求道:“老师您行行好啊,我真是……”

  老师一脸大公无私地挡着道:“同学你不用多说,别影响到其他同学的考试。”

  “张老师,好久不见。是我耽搁了她,让她进去吧,后果我来担当。”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是江城。

  我惊讶地回头,与此同时,考试里所有人也顺势抬起脑袋,一脸惊奇地望着站在门口的江城学长。

  而张老师方才还板得跟方块一样的脸,忽然面部肌肉松弛,摆出一个笑脸来:“难得呀!江少爷怎么来了!现在可好?”

  “很好。”江城笑起来,略带疲惫的一张脸,春日的一抹阳光落在他脸上,也落入我的眼睛里,“张老师,这么久没有回来,一会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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