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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我就那么没出息地缩在地上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在打架中哭泣,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鼻子一酸,我觉得我的世界里终究不再是一个人了。我也有朋友,也有人可以和我站在一个战线上,我就忍不住哭了。

  其实方西树是很好的孩子。

  等到我们一起读到初三的时候,我们俩成了截然不同的学生。虽然我们是好朋友,是不离不弃的死党,虽然我们都是班级的第一名。但问题是他是班级的正数第一,而我,则是倒数。事情没有任何的波澜或者转折,意料之中的,中考结束之后,我和方西树去了不同的学校。他去的是重点高中,而我进的则是一所臭名昭著的职专。

  我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坏孩子。

  那一年,妈妈彻底放弃了对父亲的等待。她对我说也许他早都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不想再等下去了,所以她要改嫁。也是那一年,我长得比妈妈还要高,高出了一个脑袋,上街的时候我会把妈妈牵在手里,觉得自己从此以后就可以照顾她。她说我长大了所以要把有关爸爸的一切告诉我。

  新学期开学不久,我就被老班狠狠地教训了三四次。我已成为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点名道姓地在班级上说肖缸是个坏学生我们大家都要少和他接触——我在学校混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老师。

  昨天晚上接到了方西树的短信。他说今天他们不上学,如果可以的话,他邀我出来去玩篮球,顺便给我介绍一个新朋友。我想了一想,出去透透气吧,在这样该死的学校里,我都快给憋死了。于是,我抓着书包装出一副肚子疼的样子去找老班,谁知道她一眼就看出了破绽,劈头盖脸地冲我骂来。

  我说:“你怎么骂人?”

  她说:“我就骂你怎么了?”

  我听了之后瞠目结舌。于是什么也没说,扯着书包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咒骂着她:老巫婆老巫婆老妖精老妖精!

  谁知道她的耳朵比兔子还长,把我这几句话听得真切。也许是还有很多人这么骂过她,所以她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别人一说老巫婆老妖精她马上就会对号入座。总之,我们之间一顿唇枪舌剑,最终就出现了开篇所描述的场面。

  见到方西树的时候,他已经把外套脱了,在和另外一个男生打篮球。

  他一个上篮,球——没进!

  他连头也不回,就说,“缸子,我这是逗你笑呢!”

  我很奇怪他头也不回就发现我已经到来。我说:“你得了吧,找借口也找个好一点的。”他冲站在场边的我走来,浑身都是热气腾腾的汗,他说,“给你介绍一朋友。”

  于是,我看到了杨哲。

  帅气、阳光、充满智慧,这不是我放在他身上的形容词,这是方西树的女朋友说的。她叫沈佳,是个过于张扬的女孩子,我不大喜欢。我曾问过方西树,我说你真心喜欢她并且愿意和她在一起吗。他不置可否地走开。

  据我所知,当初要在一起是由沈佳先提出来的。

  沈佳的爸爸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最可恶的是,沈佳经常在我们面前装“穷”,装得很“拽”,什么她家的狗狗最近在减肥了,因为营养过剩,再有她妈给她买了一套5000元的劣质廉价化妆品……有好几次我都想冲上去扯住她的领子给她一拳头。可我毕竟是男子汉,所谓好男不跟女斗,所以我就一直假惺惺地恭维着,心里想着方西树怎么找了这样一女生做女朋友,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你好!”我的笑容有点僵硬。叫杨哲的男生主动又热情,很绅士地弯下腰,冲我点点头,臭屁地说,“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俩这么庄重的见面仪式搞得方西树一点也不适应,他摆摆手说:“哎,我说,你俩搞啥呀搞,跟俩国家元首似的。”

  我和杨哲都微微一笑。

  “杨哲是我的同桌。”方西树又把目光从我的脸上转移到杨哲的脸上,而他的手则指向了我,“这个呢,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的我的铁哥们,我们俩从光着屁股就开始在一起玩,一直玩到了这么大,不容易吧!”

  杨哲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沈佳就从远处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沈佳是我和方西树读初中时候的同学,到了高中之后,她和方西树虽然还在一个学校,却是分在了不同的班级,所以经常埋怨。我就逗她,“你爸爸不是权利大吗?叫你老子给你调动一下班级呗!”每当这时,她就没心没肺地冲我翻白眼。

  这也是沈佳第一次见到杨哲。她很花痴地晃荡着脑袋说:“挖卡卡,帅哥啊!”

  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说:“你才发现啊?”

  “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厚脸皮的人!”她很蔑视我,“你啊,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赶紧去整整容吧!”说着,直接冲杨哲扑了过去,花痴到骨灰级的沈佳的确是敢为“色”狂,“喂,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今年多大了?生日多少?什么星座?还有哦,最重要的,你有没有女朋友?”

  “喂,你有完没有啊?”方西树自觉挂不住面子,一把扯了她回来。她老大不满意地白了方西树一眼说,“怎么你吃醋了?这样吧,我给你们三讲个笑话,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于是她就对着天出了一口气,往球场旁的栏杆上一跳,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上学路过服装市场 ,一个摊位前,掉了个短裤 ,女摊主还不知道,我想都没想大声地对她说:大姐,你短裤掉了!说完后,觉得不对劲,转身就走,后边传来大姐的谢谢声。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我接过了话茬:“我们班刚开学时,一次打扫卫生,男生着急出去玩,我对女生说快点拖(拖地)快点拖!那么慢,快拖!全体暴笑。以后再有女生扫地时,男生就齐声喊:快脱!快脱!快一点脱 !!!”

  我的笑话讲完了。于是我也往栏杆上一跳,晃荡着长长的双腿,点上了一支烟看着沈佳哈哈大笑,她从栏杆上掉下来,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嘴巴里发出不连贯的声音:“缸子,你笑死我了。”

  她的笑声被风一吹,就散了,散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天空被云朵给扯开了,一朵接着一朵,连缀到了天边。我忽然就安静下来,我去看站在我一侧的杨哲,他非常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我抽烟的样子,微微有点紧张。

  后来,沈佳说我们去吃午饭吧。她冲方西树撒娇地说,偶要吃青石巷店口那家的烤串和麻辣烫。方西树甩了下她的手,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沈佳说,你这人真没劲,一个人走到前面去,身后留着我们三个长手长脚的男孩,浑身汗津津的。

  我说:“方西树,她是你女朋友,你去哄哄她啊!”

  杨哲说:“是啊,你该去哄哄她的,女孩子都这么麻烦的。”

  方西树很是惊奇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杨哲,脸上堆出不满的笑容:“哈,你们俩一唱一和,仿佛认识了八辈子似的。”

  嘿嘿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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