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意难平(9)_一凉

九

　　"顾老师，我们不是不努力，今年的试卷比较难嘛。"小美女楚楚可怜。

　　"瞧，找借口了吧？"虽是这样说，语气倒是温和的，"实话告诉你们，卷子难度是有点儿，但绝对不是最难的。"顾家桢记得，写意那一届，恰好是"灭绝老衲"邱教授出题，连边边角角都考到了，据说当场就考哭了好几个女生。但他不记得作为科代表的乔写意，事后有跑来找他撒娇、讨价还价。突然想，"撒娇"这个词若是用在写意身上，似乎有点儿别扭和诡异。

　　顾家桢的唇边不自觉地浮起一丝宠溺的笑意。"好了，我也不是一定要为难你们。能送分的一定送，好吧？但如果离及格线实在差得太远，那我也没办法。"

　　"谢谢老师。"小美女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笑容绽放得更加灿烂。有顾老师一句保证，她回去也好对殷切期待的同学们有个交代。其实她来找顾家桢也是存了点儿私心，这个年轻英俊的老师估计不知道自己迷倒了多少女生。可惜已经订婚了，听说师母漂亮能干又有背景。唉，那就多看几眼，当成是欣赏美的艺术呗。

　　小美女离开后，顾家桢按了按太阳穴，感到一丝倦怠。窗外，嫩绿、碧绿、深绿的梧桐树叶杂乱交错，随风摇曳。暮色透过隙缝，一点一滴地渗透，慢慢有了几丝凉意。

　　夜晚已悄无声息地降临。

　　乔写意走到乔宅附近的时候，看到丁叔等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脸焦急。她有些愧疚，赶紧小跑过去，嘻嘻笑着道歉。

　　"大小姐可回来了。"丁正深如释重负，"太太一直在念叨呢，快进去快进去。"

　　一踏进大厅，写意便看到母亲坐在沙发里，面色不佳。画情朝她吐吐舌头，暗示"母亲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写意了然，冲妹妹比了个手势，就轻轻走到母亲身旁坐下，却什么也不说。

　　半晌，宋若君叹口气，"出门也该注意时间。你赶紧配个手机，方便联系。"

　　写意微笑着点头。如果她不主动解释，母亲就不会追究原因。一直如此。曾经有人问："那是你母亲对你的信任，不好么？"她只是微笑，没有回答。过度的信任是一种放逐，有时候让她觉得自己不被在乎。可是她怎么可以怀疑父母所付出的爱？这真的很矛盾。

　　"时间还来得及，大小姐快去换衣服吧。"茹姨过来圆场，并拉起写意，拽着她往楼上走去。

　　母亲早已经帮她选好了礼服：黑色镶碎钻吊带裙，银色丝腰带，配上精致的十字型吊坠和黑珍珠耳环，简单而高贵。写意打量着镜中的自己，看上去典雅温婉，不由无声浅笑。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锁骨，想起在法国时最喜欢穿长及脚踝的艳色红裙，短发张扬，笑容放肆。慕枫嚷嚷，乔写意，你真是个嚣张的女人。

　　嚣张吗？既然懂事与乖巧不能带给她期望中的幸福，那么不如选择张牙舞爪。三年前选择的，不光是离开，还有彻底的蜕变。

　　今晚的宴会，到场的基本上都是大人物。作为女主角，乔写意不光要露面，还要陪在父亲身边与这些重要人物逐个地寒暄客套，以加深她在他们脑海中的印象。一圈转下来，写意只觉得脑袋涨大思维停滞，脸上维持着僵硬的公式化微笑，心里头想着的却是肚子好饿、小腿好酸、脖子快不能动了。

　　"来，小意，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顾氏集团总经理。"乔父久经沙场早已练得一身硬功夫，依然是精神抖擞，拉着写意四处走动，顺手将她推到一个人面前。

　　"顾总好。"她习惯性地微笑，然后抬眸，瞬间意识到眼前之人的身份，登时愣住。

　　"乔伯父说笑了。"对方先同长辈招呼，再与乔写意说话，"你好，乔小姐。"第二次见面，他没戴眼镜，遮不去眉宇间隐约的几丝沧桑，少了书卷气，多了点儿精明犀利。

　　"平生是家桢的兄长，也算是你的大哥。你们年轻人有得聊，我这老骨头就不啰唆了。"乔帷看出女儿精神不佳，不再勉强，笑呵呵说完便离开了，完全不给写意反应的时间。

　　看见父亲未走多远又和某某大腕交谈上，写意在佩服之余不免感慨：父亲的社交天赋，她果真未曾遗传到几分。这一方面，书墨应该是学到不少真传，稍微调转视线就可以看到她与众人谈笑风生，相当的得心应手。

　　余光中见身旁这位"顾总"悠然自得地喝着红酒，似乎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自从知道他是家桢的兄长后，写意多少生出些好奇。不过既然对方已经摆出"生人勿扰"的高姿态，她也不想自降脸面地贴上去。于是略一耸肩，转身欲走。

　　"乔小姐。"出乎意料地，顾平生开口叫住她，"下午没来得及打招呼，抱歉。"

　　说实话，写意此刻不是一般的吃惊。一个看似可亲实则冷漠的人会主动说话已经吓了她一跳，更何况今天下午的相遇纯属意外，他好像没必要道歉。于是她重新转过身，斟酌了一会儿词汇，用正经的语气缓缓道："顾总太客气了。"又觉得仅仅这样反应不够妥当，干脆老实地说，"我出国多年，顾总认不出来是正常的。"就算在三年前，写意仍自认是社交圈中难得的安静角色，所识之人不多，被所识估计更少。

　　顾平生转动着手中的酒杯，视线集中在写意的身上，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认出你来？"

　　乔氏三姐妹，办公时见得最多的是老二乔书墨，私宴上老幺乔画情向来活跃。而老大乔写意，顾平生记忆里是有见过面的，可能是在不知多少年前的公众场合中。她仿佛一直是一道淡淡的身影，始终未曾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因为我不认得你呀！写意差点儿脱口而出，生生憋住，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讪讪。那厢，顾平生倒是有耐心，仍是微微含笑，仿佛一直在等她的答案。写意发现自己走不得，就苦笑着站在原地，满心尴尬。

　　"乔、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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