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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我一句话也没敢说(响屁却放了一个,算做抗议),赶快掏出来扔给她,然后到副处长室向他表达了谢意,副处长又给我开具介绍信到档案馆自带档案。我马不停蹄到超市买了一堆礼品,次日上午赶往某县城的交通局。

  火车上的人不多。大多人都蓬首垢面,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似的。但他们脖子戴着金灿灿的粗粗的项链,手指上的戒指也颇有分量,真是看不透这些人。想起《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中的那个老西儿李木勺来。大民看到他有那么多的金戒指大吃一惊,怀疑是铜的。李木勺感到伤了自尊,就反问:“你对饿(我)有救命之恩,饿给你痛(铜)的?”不禁哑然失笑。

  火车在山谷中缓慢前行。隧道真多,这里肯定是全国最多火车隧道的地方,有时候几分钟后才能钻出来。火车缓慢地爬过了一站又一站,下午两点终于在一个非常破败的小站到达我的目的地。车站外边拉客的车仿佛较着劲在比赛,看哪个更破更烂能上吉尼斯记录。我上了一辆看起来还像样的大发,5分钟后到了交通局家属院。一个表情和蔼神情淡然的中年妇女正站在楼下单元门前。我提着东西走过去,她却先开口问我说:“你是小芳的同学吧?”我说,是啊,阿姨,火车晚点了。她说话的语速和行动都比较缓和,让刚从省会城市来到这里的我一下子不能适应过来。

  她领我进了她家。我放下东西,她说,你还拿东西干什么?我说,也没拿啥,麻烦你们一家这么多次,挺不好意思的。

  她给我端饭出来,饭一直在锅里热着。她还没有吃,于是我们一起吃,这多少让我有些感动。我问,叔叔呢,怎么不过来吃。她说他吃过了在睡午觉。菜很丰盛,居然还有新鲜的野味。吃过饭,又吃了几块西瓜。她说,你先休息会,我去上班。拿章子的那个人不在,可能4点钟才能回来。我去看看。

  第五章 我的大学五年级(下)

  6、柳暗花明(2)

  我在另一个房间,躺在宽大的床上我根本就无法合上眼,明天就是6月5日了,我打电话给上海那位教学秘书,她说可以让我单位用特快专递邮寄。我心里着急哪里还能睡着?起身看到小芳父母年轻时候的照片,穿着军装举着红宝书,感到这是属于那个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时代的见证。走到阳台上,看见对面就是一座小山,隐约有一条小路,不知道能不能上去。忽然有种登高望远的渴望。小芳的爸爸睡醒了,他高大胖胖的大概50岁左右年纪,我跟他说我要出去走走。他说好吧,不要走得太远了,赶快回来。

  我出了家属院大门往右拐,走了一段路才知道这里距离那小山远着呢,干脆不去了。这里虽说是县城,但看起来实在比较落后。有些人家还是土房子,也没有围墙,一些花草和枣树就在院落里悠然自在地生长。人们都慢慢地走来走去,谁也不着急,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他们去焦虑上心的。是啊,是啊,也许真的如《圣经·传道书》中所说的那样:“多有智慧,就多有愁烦;加增知识的,就加增忧伤。”何况,我自问自己有什么智慧吗?有什么知识吗?我何曾得到了什么?一身病痛,两眼近视……这些都值得吗?其实,也许这种与世无争、乐天知命、明哲保身、淡然处世的人们,看似没有智慧的人们才正是最后的智者吧。人,怎样过不都是一辈子吗?何必强求那么多呢?欲望愈多耻辱愈多……

  回到小芳家的时候,她母亲已经等我好一会儿了。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档案袋里的内容。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高中的和大学的成绩单什么的。换了交通局的档案袋,开具了曾在交通局工作过的证明之后,我们重新封了口。小芳的爸爸开一辆切诺基送我去邮局,其实只有二三分钟的路程而已。

  事情办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上海学校的政审是否通过和录取通知书了。我想回乌城,在这里太不方便了。我已经太麻烦他们了。但是火车早就开走了。我决定坐汽车。售票员告诉我开往乌城的车刚刚出发,我顺着她指的方向依稀可以看到一辆红色的大客车正越来越远。怎么办?总不好意思再回小芳家吧。这时我看到一辆夏利出租车过来,就打开门钻进去,告诉司机说,“快给我追上前面那辆大客车!”

  夏利载着我呼啸而去,赶到大客车后面时我拉开车窗大声叫喊让他停车,但他们什么也听不见。我们只好鸣笛超过去,拦在客车的前面,一面挥手让司机停车。我扔下10元给夏利司机,就登上了客车。

  开始下雨了,在车里可以看到大雨点砸在黄土上溅起的泥花,似乎可以听到噗噗的声音。周围的田野起伏不平,我们的车也随着温柔地起落升降。有时忽然看到一片空旷的高高的地方,冷不丁就站立着一棵什么树,那么孤独却又那么自在,那么忧伤却又那么愉悦,心底就不免震动一下,悲壮而又伤感。

  不知不觉中就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9点钟了。我看见远处人家的灯火,星星点点,高高低低,并不是因为楼层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些房子都是建造在山上的,随着山势高低不平。我也见到了真正的高山大谷。以前一直埋怨这里山虽然多,但没有几个大气的。现在客车正驶在山腰的公路上,忽然便是一个急转弯,我瞥见旁边的深渊,黑沉沉的像个无底的地狱。巨大的水泥桥墩从深渊中拔地而起,宽厚的桥梁威风凛凛盘旋游走远去。心里不免想,如果汽车就这样一头栽进去,结果会是怎样。那么我就解脱了,什么名缰利锁,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爱恨情仇,都无须再考虑了,也不必每日蝇营狗苟了。我将不能去欧美旅游了,不能和更多的美女做爱了,不能饕餮一气了……我将多么悲伤!亲友也许会一掬悲痛之泪,仇人将举杯庆贺……这是个多么庸俗的世界啊!

  晚上12点,我在无边的意淫中回到黑山大学。我腾身一跃翻过低矮的大门,在主楼前中文系的牌子上撒了泡尿,返回研究生宿舍。我狂拍管理员的窗户,叫醒了他。整个楼道里都是我响亮的脚步声,我经过的时候顺便在每个宿舍门上都敲了几下,“傻逼,天亮了,起床!”

  妈的,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6月底,我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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