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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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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又是一天 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我想我要起床了。我的玫红色毛衣,TTQ仔裤,白色皮鞋。 当我这样出现在桑农面前时,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我问他难看吗,他说很好很好。我告诉他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恶梦,刚才对着太阳说了一遍,于是就破解了。他显然很开心,他说惹尘谢谢你。在心里,我默默地说桑农应该谢你。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我知道他的希望,可我还是回不去,我无法面对那些记忆伤疤。 我笑着安慰他,我说爸,我最近不想读书,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利用这段日子写一部小说,特别想写,您也该相信我是不是· 他说那好吧。其实他答应得很勉强,他只是不想难为我。有许多伤口是我们共同严守的敞开的秘密。 午饭后,桑农接到他同学的电话,他说出去一趟。我告诉他尽管放心,以后家务活和照顾妈妈的事儿都归我了。 说真的,这些年他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很苦。他的工作通常不用出门,就是不分钟点地在家校稿、组稿、译稿。但有一点让我感觉惊讶,那就是天天和枯燥字符打交道的他身上一点儿也不存在迂腐气,相反他每天收拾得干净利落,他的身体里仿佛永远有一种潜藏的青春。对我来说,他本身就是一部小说。 想着这些,我忽然来了灵感,好啊,我为什么不写他呢?就以他为原型构建一个爱情故事的框架,这样在家有事做了,也可以更深入的了解他。他的爱情往事对我来说也一直是个谜团,关于他和白萍或者他和其他女人,他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 傍晚,他回来了,看样子很开心。他买了鱼和酸菜。他说,惹尘,过来帮忙把酸菜泡上。我说,嗯,好的。我回头看了看白萍,这会儿我多希望她是个正常人,那么这个家、这个厨房就会是另外一种气氛了。 爸,是不是有什么喜事了,瞧您又是买鱼又是唱歌的。 啊,我唱歌了吗,没有啊。桑农一本正经地说。 我笑了,我说,您嘴上没唱歌,可心里唱着啊,我都听见了。 哈,鬼丫头,学会欺负老人家了。好吧,就告诉你,今天我那同学说我的诗集可以出版了。 啊,真的?太好了。爸。那诗集叫什么名字? 嗯,我想还用以前的老名字算了,反正那些诗歌也是十几年前写的。想想也好笑,那时候貌似臭狗屎的东西今天就变成宝贝了,还被两家出版商看中。 那说明是金子早晚要出土,不怕时间和杂物的掩盖。 呵呵,你是不是还想说安徒生童话里的经典句子:只要你是天鹅蛋,就是生在养鸡场里也没有什么关系。 嗯,不是么?但我要改编一下,我会说:无论生在哪里,天鹅永远是有翅膀的。 呵呵,傻丫头,哪有那么简单。很多事儿都说不清楚,也没道理可讲。比如说我吧,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酸菜诗人转变成今天的居家男人,我都弄不清为什么,你说连自己也迷糊的事你让别人怎么明白呢? 嗯。 说到这些我有点激动,也许是好久不提诗歌了吧,呵呵,不说了不说了。 可我还想听,于是我追着他。我说,爸,晚饭后您再给我讲讲吧。 他的情绪很快恢复至安静。他说,还讲什么,就那些老理论? 是啊,我就想听桑农讲话。我继续追着他说。 他笑了,他说那好吧,惹尘都开始直呼桑农的姓名了,桑农要是再不讲岂不是罪过? 他的回答惹得我直想笑。我许久不笑了么?头脑里迸出这个问题。一切都感觉那么恍惚,那么浮漂,跟空气里悬着的尘埃一样,无从来去,无从探究。 他从黑色塑料袋里倒出那条活鱼,我责怪他为什么不让卖鱼的给收拾好。 我害怕看鱼流血,害怕看它们挣扎,甚至我会把它们幻象成我,于是我的身体里就有了被利器刺破的幻灭感。 他似乎没有理会我的责备,他专心地对付那条在瓷盆里扭动身躯的鲤鱼。我站在他身后,我没有躲避,因为那条鱼的眼睛在盯我。它在嘲弄我的懦弱吗?我愤怒了,倘若它肯流露出一丝委屈的话我会救下它,可它却始终在嘲弄我。 于是,我看着它在剪刀游走下破了肚皮,看着它黑色的鳃被抠掉,看着它银色的鳞片被刮去。我以为它不会挣扎了。原来它也不过这样,知道挣扎是徒劳无趣的。然后它只有等着被放进汤锅里,这就是呼吸的终止了,一条鱼的宿命。 我转过身去。无以名状的悲哀。 可当我再一次回头看它时,我惊呆了,它在水里绷紧了身体做了一次最后的最完美的最绝望的跳跃。 我告诉桑农今天不想吃鱼,胃疼。 晚饭的餐桌上,我看着一根鱼骨发呆。 也许今天的失败只在于我跟一条鱼的对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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