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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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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也道是寻常 周一早上,弦子在教室门口等我。我的笑让她很意外,她也许以为我该生气才对。她开口道歉,她说惹尘让你不开心了吧。我摇摇头,拉起她的手,走回到座位上去。我想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温暖。 今天上午第三节是语文课,这让我很开心。我想象着江心午的出现,不觉笑出声来。 你干吗呢?弦子小声提醒我。我猛一抬头,才发现外语老师正透过她那超厚的近视镜片在班里进行大面积的拉网式扫荡。 下课后,弦子问我是不是中头彩了,我说我从来不买那东西,原因是不想浪费感情。那你就是发烧了,弦子依旧不依不饶。我说就当我是吧。 江心午,这个男人,我恨他,为什么他要突然跟人调课呢。当政治老师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我失望到了彻底。 我躲过政治老师的视线,偷偷地趴在课桌上写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我从对一节自己喜欢的课的期盼开始,引用了许多古诗词,然后又写到对一个男老师的欣赏,最后我写那种失望之下的伤感。写完了,我的心情也舒展多了。我觉得好玩就又读了一遍,并且随手在结尾添了一句话。那句话是:如果,如果一切都是孽缘,就让我燃烧吧。其实说真的,这句话纯属玩笑,是我忽然想起弦子拿我跟江心午开涮的事来才生发的感触。 后来弦子读了,竟然为最后一句拍案叫绝。她说,惹尘啊,你说要是把这段文字给江心午看,他会不会吐血?我笑着告诫她要尊重我的偶像。 第二天晚自习前,弦子笑嘻嘻地告诉我她已经背叛我了,但绝对是无意的。我以为她又闹什么玩笑,就没正经搭理她。我说你省省吧,我紧着抄这份杜拉斯经典语录呢。 嗯?经典吗?不会比燃烧的孽缘还精彩吧?她怪里怪气地说到。 我给你读一段吧:“我生活的故事是不存在的。它是不存在的。它没有中心,没有路,没有线。有大片地方,大家都以为那里有个什么人,其实什么人也没有。” 什么人也没有吗?但事实是我已经让他知道你了。嗯,不绕圈子了,惹尘,我告诉你,爱就是爱,怕什么,那些字他是看了,但这又这样? 什么?你说哪些字?谁看了?我不由得追问起弦子来。 嘻嘻,就是那些孽缘孽缘啊,给江心午看了。 为什么?你这家伙怎么能这样?我很生气。 可是惹尘,你听我说嘛……她要继续向我解释,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我只想找个黑的地洞。 就这样我们之间因为那张纸那些字而疏远了。友情这东西,一旦冷却下来,仿佛陌路。 她不会孤单,她的周围总有许许多多的欢笑,相比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她更自由了。我看见她们的身影在楼道里晃动时,我就感觉自己是被友情抛弃的孩子。 这次小小的恶搞之后,我变得有些倦怠和冷淡,尤其是对江心午和他的课。甚至在他的面前我都会把头低到不能再低,羞愧呢还是怨恨呢?我不知道。可越是这样他越是注意我,我的作文多几次被他当成优秀范例全班诵读。有一次他还非要我跟大家谈谈写作心得,在小小的三尺讲台上,在他的身边,我竟然窘迫地开不了口,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灰溜溜地走下来的。 但这些似乎都不影响我在他心里的形象,他依旧会在课下问我几句关切的话,比如他说,惹尘,你的名字实在是好听,读过佛经类的书籍吗?还有一次他问我为什么不开朗一点?我总是微笑,仿佛只有微笑可以放松我的神经,而他还回来的也会是一个微笑,确切地说是迷人的微笑,沉淀着沧桑、痛苦、压抑与喜悦的微笑。 当我专心研究过他的微笑以后,我就不再那么惧怕面对他了,也或许因为那些字的事我早该忘掉它。是啊,有什么呢,无非是一张乱七八糟的发泄情绪的文字,就算有点煽情有点过火又能怎样? 心里卸下担子,再上课我也感觉舒服多了。 最近心情跟窗户外的叶子一样,呼啦啦地随风舞蹈,开心极了。我对桑农说。 好啊,那就随风舞蹈吧,记得别疯过了头。桑农一边整理他的东西一边回应我。 我知道,爸。对了,想跟您商量一件事。 嗯,说吧。 我们最近学习任务很重,马上还要有个全国高中生英语作文选拔赛,我已经报了名了。我想,这个月我能不能住校? 桑农放下手里的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说,惹尘,我们家离学校不是很近吗,我的意思是说在家至少你还能吃上个安稳早饭,早饭应该是最重要的。还有,你睡觉很轻,你的身体也不太好,这些你都考虑了吗? 爸,我就想住一段时间嘛,不会太久。 他想了想回答我,这样吧,等你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啊,我已经考虑好了呢。 见我一再坚持,他终于妥协了。他说,那好,就让我们家丫头尝尝住集体宿舍的滋味。嗯,不过也不错,能锻炼人呢。我一上初中就离开家了,不过我们那会住的宿舍是大通铺,一个脑袋挨着一个脑袋,就跟电视剧上那些寺院里的小沙弥一样…… 好了,好了。我打断他的话。我说,桑农果真老了,开始絮叨了。 他哈哈大笑,是吗,连你也嫌弃老头了?那好,老头做饭去了,不跟臭丫头乱缠。 我喜欢听他说自己是老头,因为他实在是太年轻了,有时候走在大街上很多人都以为他是我的哥哥。连弦子也说,第一次到我家以为我们是兄妹俩呢,她还说你爸搭给你妈了。但她在连叫了白萍三声阿姨,白萍都没反应的时候,她的脸却红了。我知道她在为那句“你爸搭给你妈了”感到不好意思。 所有的人都是,觉得白萍是我们家的一道暗伤,也是桑农的一道暗伤,他们不愿意做揭开伤疤的罪人。可他们真得就如此善良吗?在某些倾斜的目光中,我分明读到了另一种侮蔑和轻薄,尽管他们的嘴巴在一开一合地说着真是可怜的话。 好在桑农不在意,他很快乐,面对我的任何时候。那么我为什么不假装幸福呢? 有一次,我闹着问桑农年轻的秘诀是什么。桑农说那就是一辈子不结婚,然后呢在心里爱一个人等一个人。我说,可你结婚了啊,为什么还像个年轻的男人一样。他说,因为我的心里爱着一个人等着一个人啊。 哦,我自作聪明,我说我知道了你心里爱的人要么是我妈要么是你的初恋情人,而等的那个人呢就是我啦,等着我长大好好陪着你过日子。他狠劲地把我的头发挠乱,他说是啊,等着惹尘长大了肯定把我扔进大海里。我也接着着他的玩笑继续,我说那是当然,把年轻的小老头喂大鲨鱼得了。 这些时光是最快乐的,我能听见它们的流动,在我和桑农的周围。还有白萍,希望她能听得见吧。有时候,我会觉得只管吃饭、睡觉、上厕所、看电视的白萍是最平静的湖水。好矛盾,这个女人活得幸福而绝望,她的存在是一种残忍也是一种安抚吧,对于我们三个人来说。 我蹲在她跟前,静静地看她。我说,妈,我去学校住段日子,你在家好好的,听爸爸的话啊。 她的眼睛注视的是电视画面,永远都是这样。 每次见我和白萍说话,桑农总也躲开,我不知道他怕看到什么,我的眼泪还是他自己的眼泪? 桑农给我准备了褥子和毯子,他说你从小怕冷,晚上一定要盖上毯子,别管其他同学,这是不能比的,自家暖凉自家知。 我说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现在是夏天嘛。 其实我偷偷笑了,心想这个桑农啰嗦起来还真像女人。 我叮嘱他,晚上别总熬夜,那些烂字看久了会眼疼的。 他也笑。哎呀,不会他在心里也嘀咕我像个女人婆吧。 江晓在外面吹了好几声口哨,一定是等得着急。我赶紧说,好了不说了,爸,再见。当我推着自行车拐上大路的时候,却怎么也看不见江晓的人影。这个家伙,不守信用。一生气,我骑上自行车就走。 嗨,干嘛那么快,追都追不上。江晓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我说,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呵呵,不是啊,我是躲了起来,我怕被你爸看见,你不知道他一直注视你上的大路么? 是么,我还真没注意。我对江晓笑笑,为误解他而感到不好意思。 江晓不在意,他是个平静的男生。也因为他的平静让我感觉安全,我才愿意接受与他的来往。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没在恋爱。我一直都知道我不会爱上这样的男生,因为我不喜欢无波澜的湖水,我喜欢的是大海,即使被淹没。 江晓他比我低一年级,虽然刚刚转学过来,但人缘很好,每次他跟我们出去玩,大家都很开心。也是他说和了我跟弦子。所以有时候我会把这个比我小一岁的男生当成大哥。 想着想着,我不由得偷看了他一眼,哪想他也正看我,于是都忍不住,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自行车车把也跟着摆来摆去,招来那些优雅行人们的怒目与呵斥。但这并不影响两个孩子简单的快乐。 猛然觉得眼里有泪,我就故意抬头,看那天空,竟然那么蓝、那么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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