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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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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理瘦瘦小小,穿着一件发旧的紫色外套,眼镜几乎已经滑到了鼻尖,拥有一种近乎无视一切的颓唐目光,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空虚而暗淡。她像鬼魂一样飘忽,出没于任何一个又一个喧嚣嘈杂的场所,冰冷而不近人情。 “她很不合群,性格孤僻。”宁小宇这么向我介绍她,“我们都不怎么喜欢她。不过她成绩挺好。” 我睡在床上,盯着黑幽幽的天花板,迷迷糊糊,交费时的情景不时浮现在眼前。爸妈哗哗地数出一大摞钱,我觉得惨不忍睹,但也只能硬生生地看着那些钱被一脸肃杀的黑衣工作人员分成几次,喂入紫外线验钞机。 “好了,这个单据你们保留着就行。”她微笑着,双手将交费单据递给了我们,上面还存留着温热的油墨气息。 数着上面一长串的零,我的心又一次战栗了。 【vol.4】 发乎敏感止于愧疚。入校以来,我每天都怀揣着一种强烈得近乎病态的感恩惶惶不可终日。细想来,初始的那些日子,我虽不至于食不果腹饿死他乡,却无可救药地患上了幻想症。 我觉得行走在校园里的每个人都是隐形的富翁,资产少则千万,动辄上亿。我喜欢观察他们的鞋,他们的书包,以及脸上的一种特别神色。再难看的鞋和包,我都认为自有它的价值所在。既非妒忌,也非艳羡,只是自欺欺人地作出欣赏状,陶醉在花花绿绿的物质世界里不能自拔。 就这样过了很多天。我的幻想症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冲刷而渐渐褪色,反而日积月累愈演愈烈。 “我的天,你有三个哥哥?”晚自习时,当我从厚厚的数学练习册上抬起头来,看见化着烟熏妆穿着露背吊带的白丽,不由睁大了眼睛。 她的身材高挑纤细,举止极其成熟。在寝室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冲我眨巴着她那涂抹了水蓝色眼影的细长眼睛。那时我就确信,她绝对不是一个好学生。 “我家,养得起。”她脸上绽开了一丝了然于胸的笑容,拨弄着面前黑色蕾丝的文具袋。 那物件凝聚了不动声色的老成稳重,我追求了一小辈子都没有追求到手。 “我家有很多钱。”她继续说。 “很多?是多少?”我向她那边靠了过去,浓浓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我真怀疑自己的目光会不会热切得灼人,让别人觉得我有不苟的企图。 “有一亿吗?”我放大了胆猜测着。 她笑而不答。 “难不成有两亿?” 我几乎惊叫了起来,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还是保持着一成不变的蒙娜丽莎式的微笑。 “不会……超过两亿吧?” “总而言之,我家养得起。”她咯咯地笑着,往椅背上靠去,撩拨了几下披肩的直发。她的妖媚是从骨节断处散发出来的,柔靡甜腻,像陈年的脂粉,泛出诡谲的紫红。 “白丽本来要去瑞士居住的,结果因为英语水平实在太差,又不想带上翻译,才勉勉强强留在了蜀都实验学校。”我忽然想起宁小宇这样告诉过我。那时我觉得这社会真是有阶层等差,我家就差砸锅卖铁了才让我挤进蜀都实验,而且,我进来后的每一天也都被经济地位的悬殊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谁知道人家白丽一挑眉一瞥眼间,蜀都实验这座每夜在我梦中巍然屹立着的圣殿就轰然倒塌。 唉,天幕之上星辉斑斓,天幕之下一片惨灰的废墟。 【vol.5】 几周下来,随着时间流逝,我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我老给爸妈打电话。每天都打。不打电话,心中就漫溢着雨水般的隐忧,飘飘忽忽,情绪也难以着陆。我孜孜不倦地向他们叙述柯冉和宁小宇是如何如何的开放,我身边坐着的又是怎样一个神秘莫测的人。我急需表达,不抒发感慨似乎就不能调停我的生疏感。通话结束时,我们一般不说再见。我只是沉默,等着他们说完那句“好好学习”,便腾地一声挂掉电话。我们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我总能领会他们想表达什么。无非就是那条幅上的意思——“入蜀都实验,进天府一中,圆一生美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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