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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就是杨树林,男大当婚,眼看就三十了,他也着急。

  一个礼拜过去了六天,薛彩云一无所获。这天晚上,三哥问她找得怎么样,明天可就一个星期了,薛彩云说,催催催,催什么催,明天带给爸看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她先到菜站请了一天假,然后去了陶然亭。除了验票的,公园门口空无一人,她站在晨风中,东张西望,翘首以待。半个小时后,看见一名男子出现了,顿时喜上眉梢。

  杨树林站在距离薛彩云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两张门票,左顾右盼。这次先开口的是薛彩云,她说,我陪你逛公园吧。杨树林说,太好了。薛彩云说,但是有个条件。杨树林说,什么条件,你说。薛彩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杨树林听后说,难得你一片孝心,我答应你。然后两人保持着至少一个人的距离绕着陶然亭的湖水走了一圈后,去了薛彩云父亲所在的医院。

  老头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盯着杨树林看,又捏了捏他的胳膊,问道,在什么单位工作,杨树林说机床车间,老头问干什么,杨树林说车工,老头说工人好啊,工人阶级是先锋队,继续问道,家里都有什么人。杨树林说父母没了,工伤,兄弟姐妹五人,我是老大。老头点点头,又和杨树林唠了几句家常,然后把闺女叫到床前,说,我看行。

  薛彩云问什么行,老头说人行,我活了一辈子,看人从没走眼过,抓紧办了吧,让我喝你们一杯喜酒,薛彩云说,只要您高兴,怎么着都行,老头说那就下月找个良辰吉日,把事情办了,薛彩云说,成,您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按大夫的说法,老头已病入膏肓,没几天了,薛彩云叫杨树林来是为了给父亲宽心,让他不留遗憾,等父亲高高兴兴地走了,戏也就演完了。老头不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认为自己至少能挺到下个月。

  又过了一周,老头没有死,出乎医院的意料。薛彩云问怎么回事儿,大夫说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无法完全解释你父亲的病症,凭经验来看,虽然心脏还欢蹦乱跳,但情况并没有好转,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

  到了下个月,老头仍能勉强说出话,催薛彩云立即成婚,她说再等等,老头说再等我就嘎屁儿了,你这个不孝的畜生,白给你吃了那么多粮食,早知道这样,自然灾害的时候我就不卖房买米给你吃了,饿死你小丫挺的。老头已经糊涂得一塌糊涂,动不动就骂人,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完后自己痛哭流涕,心电图一跳一跳的。大夫警告儿女,再不能让老头激动了,要不就完了。

  薛彩云一日不结婚,老头就日甚一日地哭闹,病情日益恶化,脉搏跳动已微乎其微。对薛彩云来说,时间紧任务重,容不得挑三拣四,只好找杨树林交付一生,日后幸福与否就看天意了。

  薛彩云找到杨树林,讲明情况,说帮人帮到底,咱俩去登记吧。杨树林想,过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也甭挑了,管她是家什么店,总比露宿街头好,便说,走,正好我也要结婚。

  老头执意出席婚礼,坐在轮椅上,手背扎着针头,鼻腔插着吸管,大儿子在一旁高举葡萄糖瓶,二儿子背着氧气罐跟在身后。

  平时在医院里,老头只喝粥,但是这次,居然要喝酒,众人不让,他说这可是我闺女的喜酒,众人说您血压不稳,就少喝一口吧,老头不干,不让喝就要拔管子,只好依他。

  老头举着酒杯对闺女和姑爷说,今天参加你们的婚礼我很高兴,我的一只眼睛可以如愿以偿地闭上了,但是另一只还睁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薛彩云说,爸,你这么硬朗,且闭不上呢。老头摇摇头说,不对,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抱外孙子,然后义正词严叮嘱杨树林,趁着年轻,多辛苦点儿,等你到我这岁数,想辛苦也没劲儿了,别错过播种的季节,早点儿结果,也好让我把另一只眼闭上,说完一盅酒仰头而尽。

  杨树林也一仰脖子,喝了酒说,这杯酒,任重道远。

  正是新婚之夜,杨树林立竿见影,让薛彩云孕育了杨帆。

  当晚,婚宴结束后,杨树林和薛彩云入了洞房,坐在杨树林托人新打的双人床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折腾了一天,薛彩云早就累了,问杨树林,你要坐到什么时候。其实她仅仅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要早点休息,但杨树林以为这话是对自己的暗示,觉得自己再按兵不动就不像个爷们儿了,于是插上房门,脱掉的确良衬衫,松开鞋带,拽掉尼龙袜子,正要解皮带扣,薛彩云立即扭过头问,你想干什么。杨树林一愣,说,不是你的意思吗。薛彩云也一愣,我什么意思。杨树林说,休息啊。薛彩云说,那你脱裤子干吗。杨树林说,不脱怎么休息啊。薛彩云终于省悟,大叫,啊,你想和我那个。杨树林说,别喊,叫人听见不好。薛彩云说,那你还要。杨树林说,结了婚,咱俩那个是合法的,再说了,你爸都让咱们抓紧时间了,然后彻底褪去裤子,劝说薛彩云,你也不是孩子了,别把你爸的话当耳旁风。

  九个半月后,杨帆出生了。期间他姥爷的病情没再恶化,也没好转,仍旧老样子,每天药片比饭吃得多,身上已被针头扎得千疮百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头天生毛孔就大,后来再输液的时候连块好肉都找不到了。

  杨帆出生的次日,老头安详地走了。

  若干年后,当薛彩云已过不惑之年在大洋彼岸睡不着觉的时候,回忆起这件事情还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荒唐,真荒唐,都怪那时候太年轻了!

  扬帆的出生母亲薛彩云的确不易,那天,在薛彩云歇斯底里的喊声结束后,地球上又多出一个生命。她已疲惫不堪,看一眼儿子的力气也不复存在,闭了眼便昏昏欲睡。

  杨帆哭喊着被他在医院当护士的姑姑杨芳擦去血迹,抱进保育室。终于走出蜗居差半个月就十个月之久的地方,似乎尚未习惯六十瓦灯泡的照射,杨帆始终闭着眼,哭哭啼啼,以示抗议,这便是他初出茅庐后半小时内的表现。哭累了,自己就睡着了。

  杨树林望着育婴床里的杨帆,爱不释眼,久久不肯离去,甚至看花了眼,以为床上躺着一对双胞胎。

  在杨树林的注视下,杨帆出生以来的第一个觉睡醒了。首先睁开的不是眼睛,而是嘴巴,嚎啕大哭。杨芳闻讯而至,说,孩子饿了,让嫂子喂口奶吃就好了。

  杨芳把杨帆抱到薛彩云的床前,唤醒她给孩子喂奶。薛彩云羞涩地撩开被子,解开衣服,露出一个乳防,接过杨帆,把他对着裸露的乳防凑了上去,杨帆无师自通,贪婪地一口咬了上去。

  杨帆叼住薛彩云的乳投后,立即平息了哭声,但好景不长,他嘬了几口,并没有品尝到预期中的液体,勃然大怒,哭得更肆无忌惮,以示对被欺骗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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