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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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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公寓楼,暴烈阳光如鞭般火辣辣地抽打在肌肤上,一记又一记的灼痛。让薄荷心里的焦灼烦躁加倍滋生,再不能在大太阳下多走一步路。看见斜对面有家小小的冷饮店,她走进去坐下,叫了一份红豆刨冰,大口大口地把冰粒往嘴里塞,藉此压下心里的气急火燎。 那份红豆刨冰刚吃了几口,薄荷突然看见对面的公寓楼里走出了席睿南。咦,他怎么也出来了?他不是恬不知耻地赶她走,说不要影响他继续睡觉吗? 从楼道走进烈日下,阳光猛烈地照耀,让席睿南微微眯起双眼,皱出立体的眉目。抬头瞥了一下蔚蓝无比的天空,他的脸上浮出一种格外落寞寂寥的神情,眼睛如雾气弥漫般的荒茫一片。 这一刻的席睿南,和刚刚在屋子里那个嚣张挑衅的席睿南仿佛是两个人。薄荷一口刨冰刚举到嘴边,就那样定定地静住了。 有遥远的往事被烈烈阳光唤醒,像蚂蚁一样细细密密地从记忆里爬出来,缓慢地爬行在薄荷的心里。 九年前,同样阳光暴烈的午后,少年席睿南颓然无助地跌坐在道旁,垂着头不出声地恸哭。眼泪打在晒得炽白的路面上,顷刻间就被蒸发,那种彻骨的悲伤却在空气中遥遥传出很远。 那是薄荷第一次看到同龄的男生流泪,他的眼泪与悲伤很大程度地稀释了她一直以来对他的反感。只可惜,后来他的所作所为又让她的反感加倍滋生了…… 但薄荷却一直记得他独自坐在烈日下默默流泪的情景,那一刻,男生罕见的泪水打动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这一刻烈日下默然伫立的席睿南,落寞寂寥的样子,仿佛是九年前那个颓然无助的少年,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流泪。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再不会轻易流泪了吧?即使有泪也只会往心里流。 席睿南只在楼道前稍一驻足,就转身离开了。烈日底下几乎不见行人踪影,只有他的一道斜斜身影铺在炽白水泥路上,渐行渐远。 薄荷看着远去的人影,突然把刨冰盘一推,匆忙结了账远远跟上去。她想知道他离开安然这儿后会去哪里? 席睿南在前头不远的公交车站上了一辆公交车,薄荷拦下一辆出租车在后面跟着。车过数站后,他在一个名叫幸福新村的站台下了车。薄荷也跟着下了出租车。这里属于城市的东南偏角,一条七拐八绕的小街两旁林立着许多幢两到三层的私人自建住宅。她远远尾随,看见席睿南进了一栋三层小楼。 薄荷探头探脑地走近端详那栋楼。一楼大门敞开着,客厅里摆了一套沙发,另外还有个服务台,台里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小的中年妇女,一望可知是南国本地人氏。看见薄荷在门口张望她热情地问:“靓女,是不是要租床铺呀?” 她这一问,薄荷马上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显然这是栋出租屋,而且是那种价格最便宜的租铺位的出租屋。每个房间里放几张上下铺,分租给不同的人,相对租户来说房租低廉,相对屋主而言利润空间最大。但是正所谓“便宜没好货”,像这种廉价铺位配套设施不会太齐全,而且同屋住的人互不相识,流动性又极大,所以非常不安全。 薄荷有些发愣,席睿南之前住在学校那幢老式宿舍楼时,她就已经觉得他挺落魄的了。没想到离开学校后,他居然租住在这种最便宜也最简陋的床铺房里。她问了问租铺价格,老板娘说短住呢就十块钱一天,长住呢就两百块钱一个月。 “非常非常便宜了,你去打听打听,没有比我这里更便宜的地方了。” 薄荷表示想看看房间,老板娘顺手拉开一楼的一扇房门给她看。约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里满满当当地摆着四张上下铺床,床上各有一床草席与颜色各异的枕头毛巾被,天花板上吊着一把吱呀运转的吊扇。这就是全部陈设,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屋里此刻有两张上铺睡着人,是两个打着赤膊的男人,呼噜声此起彼伏地响着。整间屋子充满了男人的汗臭脚臭,混杂着方便面的味道,在闷热难当的狭窄空间里,发酵般地令人欲呕。 老板娘赶紧关上房门:“靓女,如果你要住的话当然是住三楼的女子间了。女人住的房间比这些男人住的要干净得多,要不要上去看看?” 薄荷勉强一笑:“不用了。”这种廉价铺位房,再干净也不住。 席睿南竟住在这种地方,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落魄。显然他的经济状态非常窘迫,看来他们席家真是从富有到赤贫了,否则他的父母那么钟爱这个独生子,不可能会舍得让他在外面捱这种苦。 而他们家又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九年前那个看似美满实则接近崩溃边缘的家庭,完全是靠着席睿南的力量在维持。而他苦心维持的局面却被一再地打破,其中的一击就来自于她。如今他独自一人流落异乡,他的父母又在哪呢? 怀着满腹疑问,薄荷离开了那栋出租屋,心里像压着一扇磨盘般又沉又闷。她曾经说过,如果席睿南真的落魄了,她会让他的日子更难熬。现在她成功地做到了,但看到他这样捱苦,却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感到解气与痛快。 为什么呢?薄荷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眼前只是一再地晃动着刚才烈日下席睿南那张落寞寂寥的脸。 【3】 薄荷下午没有联系上安然,傍晚的时候她却找上门来了,气急败坏地说:“薄荷,你又把席睿南赶走了?” 薄荷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我哪里赶得走他,那是你的屋子,他倒过来把我赶走了好不好?” 安然拍过来一张纸条:“你看这个。” 那是席睿南的字迹,薄荷曾经非常熟悉的字迹,一如既往的流畅优美。简简单单地写着两行话:安然,谢谢你这几天给我的帮助,但我想我不方便再打扰你了。钥匙放在床头柜上,请收好。 下午在薄荷面前,席睿南还一副死乞白赖就是要缠住安然不放的样子。谁知她才前脚刚刚离开,他就后脚留下纸条和钥匙也离开了。之前他的种种嚣张之语看来也只是色厉内荏,他可能还是顾忌傅正的警察身份吧? “喏,是他觉得不太方便再来打扰你,你怎么跑来质问我?对了,我还要质问你呢,上回你从我家拎走的水果起码有一半是送到他胃里去了吧?还骗我是拿去给傅正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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