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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他一径笑,不回答我。

  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一脸络腮胡的高高大大的洋鬼子不甘被冷落,晃动着手指,用蹩脚的中文抗议:“嗨,汐汐,我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尼尔,你可以叫我雷。”他冲着我裂开嘴笑。

  显然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大男人。

  我忍不住笑着回应:“你好,雷尼尔。”

  坐在我旁边的异国美女大力瞪我,中文说得可就标准得多了:“你好,我叫莫妮卡,我是LION的同学。”

  那种眼神我太太太熟悉了,仿佛一把淬过剧毒的飞刀,在我身上千刀万剐又万剐千刀,誓要将我凌迟处死。

  从十六岁到十九岁,在和唐少麟常常呆在一起的那几年时间里,这种“他是我的,识相就给我滚远点”的无声警告,我隔三差五就得领教一回。

  只是抱歉,我已经千锤百炼,百毒不侵。

  呵呵,没想到狮子的魅力无届弗远,居然跨越了国界,啧啧啧,实在是不可小觑。

  于是我笑眯眯地朝她眨了眨眼,“嗨,莫妮卡,你可能还不知道,”为照顾和体恤国际友人的理解力,我好心地尽量挑浅显的白话文,“我是LION的表妹,表妹你知道吗?就是他姑妈家的女儿。”看她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我顿时有些口不择言,“My mother is his aunt”(我妈是他阿姨),标准的中式英语,只求大力洗刷嫌疑,以图全尸。

  至于到底是干表妹还是亲表妹,她一个老外分得清才怪。

  坐在我对面的雷尼尔眼中,立刻浮现出令人恐怖的笑意,我直觉有些不妙,果然唐狮子下一句话就把我打入深渊——

  “no、no、no,she is just joking,”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she is my fiancée.”

  (不、不、不,她在开玩笑,她是我的未婚妻。)

  我眼里两把刀子飕飕飕飞过去,死小孩,想害死我啊,你没看到她越来越像五毒教教主了吗?

  他也挤眉弄眼地看着我,为怕旁边两只竖着耳朵的猎犬听懂,一把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说:“她是我们导师的女儿,我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我也不想耽搁她,就说我在国内有女朋友了,她不信,一定要跟我回来看。我实在被她缠怕了,帮兄弟我一把,大恩大德以后再报。”

  哦,我想我明白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多么老套的剧码,都这个年头了,居然还乐此不疲地轮番上演。

  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而且对她而言,唐狮子也不过是块鸡肋,早点斩断孽缘,回去找一个相称的如意郎君、早日开始幸福美满的新生活,绝对是好事一桩。

  这点小事难不倒我。我很阿莎力地拍拍他的肩。死狮子,好像又长高了,得踮起脚。

  剩下的时间段,在我重新粉墨登场之后,我让莫妮卡充分知道了什么是小鸟依人、柔情似水等等等等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在我和唐狮子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二人转表演面前,她有点黯然神伤。

  莫妮卡回国后果然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还是中国人。这是后话。

  中午,我们四个人浩浩荡荡去吃了一顿标准的中餐。雷尼尔和莫妮卡这两人对筷子的驾驭能力应该不会超过三岁稚儿,偏偏还兴致勃勃得很,不屈不挠地在杯盘之间飞沙走石。唐少麟倒是熟视无睹,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让服务员送上刀叉,任由他们在糖醋排骨、油焖大虾、香菇青菜等等等等上面戳来戳去。

  吃完饭,我们先送两位外宾回去休息,相约晚上再一起出来逛逛。

  我和唐少麟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在我宿舍,我给他泡上一杯清茶,拉过两个椅子,我们两个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静坐在大大的窗台边。

  我仔细地看看他,六年不见,他长得更加高大俊逸,当年神采飞扬的洒脱之气少了一些,他的身上逐渐散发出一种成熟潇洒的气度。

  但是他身上还是充满了阳光般的感觉,甚至还有着阳光特有的清香。

  他就像一首悠扬轻灵的大提琴协奏曲,而那个人呢,永远有着淡淡的哀伤——低低的婉转的夜曲般的哀伤。

  我猛地回过神来,林汐啊林汐,有点出息好不好,如今的那池春水,即便吹皱,又与你有何干!

  唐少麟看着我,眼里是暖暖的笑意,他带点戏谑地说,“林汐,六年多不见,变漂亮了啊。”

  我也笑,“你也是啊大帅哥,越来越帅了,呵呵。”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回来的工作定了没?”

  他的表情有些若有所思,又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林老师,作为一个新时代知识女性,国家大事也就不劳你多加操心了,但是你平时连校报、学校新闻都不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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