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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剪荦荦在电话里面说:“十八,你过来帮忙吧,我刚才拖小由,她上来就扇了我两个耳光,我现在脸蛋儿上还跟化了彩妆似的,你要是不过来,今天姑奶奶死定了……”

  我匆匆忙忙赶到剪荦荦说的酒吧,果然,小由喝得昏天昏地的,眼前堆放了好多科罗娜瓶子,我皱眉看剪荦荦:“你也是,没事儿拽着她出来喝什么酒啊?”

  剪荦荦不服气:“拜托,是她拽着我出来喝酒的好不好?”

  “干吗出来喝酒?”我拿走小由手里的啤酒瓶子。

  剪荦荦开始拽小由:“女人都有情绪周期好不好?她大姨妈快要来了,起来了起来了,回家!”

  我也开始搀扶小由,小由嘿嘿笑:“好啊好啊,坐轿子了。”

  我和剪荦荦把小由拖到酒吧外面,冬天的凉风一吹,小由打了个冷颤,转头看着我:“你来干什么?我和你很熟吗?”

  我没搭理小由,剪荦荦笑:“你丫喝猛了吧?十八要是不来,再找两个孙子都不见得能把你折腾回家……”

  小由冷冷地推开我和剪荦荦:“用不着你管我,都给我滚!”

  剪荦荦差点儿摔倒在地上,我皱眉:“你能不能……”

  “你闭嘴!”小由的眼神冷到了极点:“我今天就是看你不顺眼,就是满大街要饭都比你顺眼!”

  小由挑衅似地看着我,我压下火气,看向剪荦荦:“你们打车回去吧,她不缺胳膊不缺腿儿的,这会儿清楚得跟神经病差不多,出不了事,我先走了。”

  我绕开小由,朝公交车站走去,我听见小由在身后嚷:“跟你喜欢同一个男人都丢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过仗着他喜欢你!”

  我站住,喘了一口粗气,接着往前走,小由接着嚷:“你怎么就知道他没喜欢我?我不像你那么差劲儿,我仰仗的是我喜欢他,你行吗?”

  剪荦荦的声音:“小由,你疯了?回家回家。”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我握紧了拳头接着往前走。

  小由提高了声音:“不就是死无对证吗?人死了就是没有办法证明了啊,你得了便宜……”

  我站住,转身往回走,路灯下,小由的脸被寒风吹得干干的,我站在小由面前,小由仰着脸挑衅地看着我,我一甩手,听到非常清脆的掌掴声,小由的脸别了过去,路边行走的人放慢了脚步,不时看看我和小由。

  剪荦荦吓傻了,愣在哪儿一动不动,看看我,又看看小由。

  小由慢慢转过脸,冷冷地看向我:“你也会动手?”

  我抿着风干的嘴唇,冷笑:“有些话你不该说,至少不该在我面前,就算你仰仗的是他喜欢你。”

  剪荦荦如梦方醒,拽我:“你让着点儿,你大姨妈又没来……”

  我和小由僵持着,慢慢的,慢慢的,眼泪开始在小由的眼睛里打着转,转了好一会儿的,吧嗒一下,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面流了下来。

  小由哽咽着推开我:“你满意了吧?你赢了吧?你去幸灾乐祸啊?”

  我被小由推得踉跄了两下,小由歪着头看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为什么啊?我天天都看他的照片,我连做梦都要想着他的样子,我走路想他,工作想他,看电影想他,我真的没有不想他的时候,可是为什么啊?我现在却越来越记不住他的样子了?我越看他的照片就越不像他?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

  冬天的风真冷,我的嘴唇干干的。

  感觉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以前我习惯总是盯着一个字看,比如“大”,当我盯着这个“大”字看上一天,我竟然发现这个“大”字好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字,而是别的什么的字。为了求证是不是真的,我会翻字典,会在Word中敲击一下,然后才能证明这个字是不是我想求证的那个“大”字。

  我们伸手去抓沙子,握得越紧,沙子从指缝中流淌的就越多,摊开掌心,沙子反而会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一粒都不会漏下。那些我们越是很想记得死死的、记得刻到骨头里面的人,到最后却怎么都记不他最初的样子。

  我从口袋里面掏出面巾纸,递给小由:“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记得住吗?”

  小由恨恨地瞪着我:“为什么啊?”

  我笑:“我用的是心,而你用的是气。”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对着漆黑的夜发呆,想起一句话:漏断人初静。

  时光的黑白昼,比起沙漏中的沙子还要稀松平常,沙漏中的沙子流淌着我们能看得见,但时间的流淌我们就什么都看不到,能看到就是自己而已,很多个起眼和不起眼的故事都在时间的流淌中渐渐铣蚀着。不管曾经多么浓稠的化不开,曾经多么如胶似漆的,曾经多么的难解难分,只要兑入时间这种酸碱综合剂,总会慢慢随之变淡。

  小由的记不住,我应该幸灾乐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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