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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里只剩下我和外婆,我这才真正注意外婆的脸。我惊奇地发现,她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我心里叫了一声:“外婆,你还在,你没离开我!”

  我激动起来,眼睛四处寻找,最后停留在地板上,保温瓶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猛扑过去,抱起来打开瓶盖。里面的汤已经流光了,只剩下几块鸡肉。我伸出右手食指,在瓶口抹了一点汤汁,放下瓶子,将手伸到外婆嘴边。

  我的右手抖动不停,但我心里很坚决,一定要让外婆尝到汤的味道。终于,我的食指尖轻轻地抹到了外婆的嘴唇上,外婆还在笑,我也笑了,问:“外婆,香吗?”

  外婆没有回答,我却尝到了一股咸味,我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涌泉一般流进我的嘴里。

  我刚想擦一把眼泪,一抬手碰到了输液针管。针管摇摆了两下,最后一滴液体从针尖落到地板上,啪地一声,仿佛整个世界炸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间,我听到了外婆离去的脚步声,她是顺着针管慢慢地爬上去,就像一条洄游的鱼。而那最后一滴的声音,是她在通知我,她已经到达了天堂。

  外婆真的走了,在那个冰天雪地的上午,没有留下离去的足迹。外婆说过,真正的足迹只留在心里。

  二、 铁轨的尽头是兰亭市

  我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我终于体味到一种比哭更痛苦的滋味。

  我又给妈妈打了电话。妈妈在接到电话时,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是在痛苦,还是在寻找理由。反正在片刻之后,她就说出了不能回来的理由:兰亭市非典严重,妹妹因发烧,正处在观察期;公司领导不让离开,否则视为自动辞职,她不想丢掉工作;爸爸也忙,主管的项目正在招标……

  我相信她说的都是事实,但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比外婆更重要。而在她们眼里恰恰相反。

  外婆的后事都是张叔叔一手操办的,包括我到兰亭市的火车票,他都给我买好了。

  外婆不在了,这个家也就不存在了,我别无选择,只能到兰亭市投靠父母。外婆曾不止一次劝我到兰亭市去,说我跟着她在小镇上呆着,没什么出息,到兰亭市可以见大世面。任她把牙磨光,我就是不肯。她只能叹我天生是个牛脾气。

  叹息还在耳边,我却要出发了。我心里知道,外婆其实是舍不得我走的,但她又不能留我,怕误了我的前程。她生活在这种痛苦之中,而今,痛苦终于解脱了,是通过她自己的手做到的。她抽掉了自己的针管,她以为那样就可以抽掉我心中的牵挂,她万万没想到,她连我的心也抽走了。

  我收拾着行李,好像每一件东西都有外婆的气息,我不忍带走。我相信,我走后,外婆还会回来的,她会一个人在客厅里寂寞地坐着,等我回来。

  我只简单地将自己的衣服装进背包里,然后,再到外婆房间里环视一周,一切都是原样,我有点满意。我正准备出去,突然看到箱子上的那个大皮匣子,里面装着一把小提琴。外婆从不让我动它,仿佛那里面装的不是一支小提琴,而是一个魔鬼。

  这一定是外婆的心爱之物。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眼睛不由一亮——那是一支精美的小提琴,红褐色的身子闪着好看的光泽。我禁不住把它取出来,笨拙地架在脖子上。我没学过,试着拉了两下弦,很刺耳。

  看来是个很难驾驭的家伙,我决定把它带走。

  我背着背包,提着匣子,站在客厅里和外婆道别。外婆在墙上,比以往高出许多,俯视着我,眼里是那种不变的慈祥。我滕出右手轻轻挥了挥,她好像对我笑了一下。我心里一惊,说:“外婆,我要到兰亭市去了,你要常去看我呀。我的地址你记得清楚吗?算了,我还是给你留一个吧。”

  我放下匣子,找来纸笔,趴在餐桌上,把兰亭市的家庭地址一笔一画地写下来。我的字从来就是潦潦草草的,可这一次,我写得格外认真,一笔都不敢马虎,生怕外婆不认识。我把纸笔都留在餐桌上,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不对劲,就把纸转了180度,让外婆看着字是正的,这样才好。

  一切完毕之后,我看到了餐桌上那一小块面包,该死,怎么还在这儿呢?放久了肯定会引来老鼠,扔掉又可惜。只有一个办法——吃掉它。

  我把面包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不安地看着外婆,她最怕我吃冷食的。还好,她没有生气,她一定知道我的用意。

  “嘭”地一声,我身后的大门开了,一瞬间,我下意识地以为是外婆回来了,连忙捂住嘴。等我转过身来,才看见是兰逸。

  “我们走吧,怕误了火车。”她没有笑我偷嘴。

  我提起桌上的匣子,可是,我迈不动步。外婆正看着我,嘴角有微微的笑——你虽然一直在赶我走,但我知道你是最舍不得我走的。今天我真的要走了,外婆,你会心痛吗?

  兰逸走过来,帮我轻轻擦掉嘴边的面包屑,接过我手中的匣子,说:“走吧,我会帮你照看这个家的。”

  我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我终于体味到一种比哭更痛苦的滋味。

  哭不出来,我只有用干涩的嗓子说:“兰逸,我会一辈子记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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