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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人们听得很认真,只是目光依然漂在湖面上。几对嘻嘻哈哈大笑大闹的情人也忽然不笑了。一片宁静的安谧,适合幻想。

  他唱完了,又有几个人接上来唱,这样一直唱到很晚。有些人累了,躺倒在草地上睡了。情侣们还在亲密地说着悄悄话,女人把头枕在男人的肩膀上,深埋在男人的怀抱中。我猜想,他们的内心一定是甜蜜无比的。

  我和若隐背靠着背一直无言地坐着,我不用回头就知道若现肯定一点睡意也没有,心里想着一些事情。我和若现坐累了,也顺势躺在了草地上,睁着眼睛望着夜空。夜已经很深了,我却了无睡意。

  我不知道躺了多久,当我下意识地去注意天空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地亮了。这个时候,我才感觉有些累了,眼睛有些涨痛,我闭起了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若现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起来,打开画架画起了画。我看他画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左看右看,无法想象出画的是什么玩意儿,就像家里那幅奇怪的画那样难以看懂。

  待若现完成他的画的时候,碎月湖边已经少了好多人,大都已经回去了。我和若现收拾好东西,也回去了。留下了几对年轻的恋人在那边。

  妈从镇上早回来了,听妈说今天的生意好得令人吃惊,才两个小时便把所有的豆腐都卖完了。妈说话的时候脸上笑开了花。我好久没见妈那么高兴过了。

  地球自转了几圈后,我填好了志愿,选择了A省E城;地球又自转了十几圈,我收到那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来的时候,我正在房间里看书,妈正在院子里洗豆腐桶。邮递员的声音来得很突然:

  "有叫若隐的吗?E城R大的录取通知书!"

  我听见这话,迅速扔开书,闪电似地抬起头,但我似乎被点了穴位,没有立刻起来冲到楼下去。妈兴高采烈地扬起头,来不及擦干湿漉漉的手,急忙将院门打开,感谢地接过信来,一连说了好几声的"谢谢"。邮递员离开之后,妈站在院子里,望着信,迟迟不打开。倒是若现,跳着将信从妈手里抢了过来,像是收到女朋友送的礼物般迫不及待地拆了信,边看边冲窗口喊:

  "哥,通知书来了,还不快下来!"

  我这才起身,缓缓地走下楼梯,从若现手里接过我向往已久的通知书。去年没有等来,今年终于等来了,我如此想着。待我看了通知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妈微仰着头又无声地哭了,眼泪快速地奔流到耳边,滑附在缭乱的鬓发上,嘴里又重复着那句话:

  "考上了就好,考上了好啊。"眼睛呆滞没有光亮。

  我将通知书收好,又返回到房间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在拿到通知书之后好好地疯一下,或者大叫,或者大笑,或者也可以大哭。可是我没有,我似乎异常平静,好像这通知书是别人家借走了又来还的而不值得激动。我是怎么了?我问我自己。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行政管理这个专业,放弃了中文。因为我知道妈的心思。

  "若现,明年就看你的了,可不要让妈失望。"妈呆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刷她的豆腐桶去,一边对若现说,"你们兄弟俩向来都是不错的,我相信你也能行的。"

  "妈--"若现怯声地叫着,"我想,考美术学院……"

  "什么?"

  若现又重复了刚才的话,眼睛不敢看妈。

  "……"妈直起身子来,"你小子真够没出息的。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死了上美术学院的心,你怎么听不进去呢?画几张画有什么好?你就希望自己活得窝囊,效仿那些整天混在街口向每个过路人问要不要画像的人吗?"妈的话说得那么快,那么激动。

  "妈,谁说画画就没有出路了?"若现嘟哝着说。

  "谁说的?就我说的!"妈扔了正在洗的桶,弄的"咣铛"一声响。

  "妈--"若现见妈生气了,于是走近了一步,喊道。

  "你要是心里有妈,你就听我的话,别学什么美术。那么多年书读下来了,还不是为了一次高考?所以一定要小心考虑,我不希望别人点着我们说,喏,那户人家的孩子是帮别人画画的。听妈的话,啊?"妈尽量控制着心里的气,以平和的语气对若现说。

  "可是,妈,"若现感到难以说服妈,于是皱紧了眉头,"我喜欢美术,我无法放弃。而且我觉得我只适合这个。虽然我学的是理科,可是我根本没有兴趣,一点也没有。大家不是说,三百六十行,行行都能出状元的吗?只要我努力,我一定也会成功的。"

  妈望了望若现,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话来。

  "妈--"若现感到妈的沉默代表着有考虑的余地了,于是恰到好处地叫了一声,"妈,您就答应我吧。只要您答应我,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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