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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她一字一字地说,你只要回答,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指着她的鼻子,也一字一字地说,你——管不着。其实我还算留了点情面,本来还那个“你”后面还有“八婆”两个字,被我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我下了车,任她气急败坏地狂按喇叭我都不理,有种你开车来撞我。我走进人行道,找到地铁入口,走进那无边的黑暗,上了地铁。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只是想走一会儿,就这样忘记空间忘记时间走一会儿……

  那天我游荡到很晚才回到住的公寓,从楼下的便利店里带了几瓶季银川最喜欢喝的百威啤酒,躲在沙发里,打开电视,正好是欧洲杯的英法大战。

  我打开啤酒一瓶一瓶灌下去,很苦,我喝不惯,但是我还是咬着牙喝下去,我只是想醉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喝醉了的我朦胧中仿佛看见季银川就站在绿茵场上长发飘飘带着队长袖标一路长啸,和贝克汉姆并肩作战。他说过他最喜欢的队是英格兰,最欣赏贝克汉姆和齐达内,今天他们俩都能在电视里看到。

  比赛特别精彩,英格兰和法兰西两支大军,金戈铁马,打得剑气四溢尘土飞扬。季银川如果在看,他肯定会一边大呼过瘾一边还要拿个足球恨不得一头钻进电视去。可会不会他真的像杨小雪说的那样,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不知为什么,一有这个念头我就眼睛疼,用手一揩,感觉有水珠,可能是啤酒,也可能是泪水……

  昨晚我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先是我看电视,然后就是电视看我。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我有个怪毛病,越是喝醉了越睡得晚就越起得早。

  记得整个大学我就喝醉过两次,第二天都是很早就起来了,季银川甚至怀疑过我根本就没有睡。

  一次是毕业那天晚上,另一次是和季银川打CS赌饭局。

  我们单挑反恐,吴羽飞当裁判,上半场我打警察用43和他土匪的AK打了个平手,可下半场我一换成土匪就挂了,被他狂蹂躏。每次我被爆头后血花四溅的时候,吴羽飞就欢快地鼓掌,还给了杀人狂季银川一个浪漫主义的称谓——银川吹血,类似传说中的西门吹雪。

  比赛结束了以后,吴羽飞深有感悟地总结了一句,张文礼你丫的,这辈子你只适合做个好人。

  一句话就让我化悲痛为酒量。赛后,我不仅请他们吃饭,还灌了半打啤酒,回到寝室睡觉之前,我拿出手机调整了一下闹钟,当场被季银川嘲笑,他说,就你今天喝这么多,明儿你能够十点以前起床我再喝一瓶二锅头。

  当时我也没说什么——我一向很低调,不过第二天我五点半就起来了,跑去学校的自强超市买二锅头超市都还没开门。

  ……

  不想了,我再不敢回忆了,现在我开始不敢相信我的回忆,因为它太过美好太过传奇,完美得让我不敢想像,让我怀疑曾经居然也有这样美好的往事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发生过。

  看了看手机,才六点半,里面有十多条杨小雪的短信,全是问我怎么样了,叫我千万别乱想,还说那只是她的猜测。酒醒了我人镇定多了,我找到上次聚会的通讯录,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给原来寝室的老大,他显然很惊讶我怎么突然会打电话给他,啰唆了几句后,我小心翼翼地问,对了,我们读书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血腥事件?

  嗯……有啊。

  是什么啊?我很着急地问。

  桂园一个女研究生被甩后跳楼,枫园两伙毕业生拿啤酒瓶火拼,还有……

  停停,我打断老大的话,我知道一提起那次毕业火拼,老大就兴奋得不得了,就好像他亲眼见证了武昌起义一样,我说,我们系的,我们系的有没有?比较严重的那种?

  我想想,我们系好像没有吧,你问这个干吗?

  没什么,没什么,上次季银川被打伤了,后来是好着回来的吧?

  季银川?……

  看来世界上健忘的人还真不少,但季银川确实属于比较孤僻的那种人,都不怎么和别人说话,平时又老是在睡觉、翘课,晚上才起来活动,我和吴羽飞都说他就是一幽灵。同学们记不得他也是情有可原的,记得有次考试的时候他一路小跑跑进考场,那个老师说,嘿,这位同学,你走错教室了吧,这个教室有考试。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还不怎么放心,为了确认,我又打了几个电话用同样口气试探地问了问,答案也是没有,心中的石头才落了地。

  最后一个电话我打给了小雪。小雪一听我的电话,就跟中了彩票似的高兴,恨不得说出“你还活着啊”这句话。我说没事没事,不过,尊敬的医生,下次你要做一个判断前,要讲究证据好吗?

  小雪估计脸红了,不服气地说,不过你不得不承认我的推导也很有道理。

  我说,是,确实很有道理,不过你得帮我把季银川找到啊。现在我的同学都记不得他了,唯一知道他下落的估计只有吴羽飞,你得继续下猛药撬开她的嘴。

  嗯,以后我有新情况随时给你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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