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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第二十七章 一切如新

  蔡满心·现在进行时

  这一切湖被时光的洪流带走,永永远远只能存在于她的幻想之中。

  齐翊即将回到冬港,蔡满心动身去长途车站等他。何大纬对此大为不满,抱怨道:“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带几本参考资料回来,难道会背不动?就算背不动,难道要你帮他背么?你就在这里等他不好么?”

  “我也要去!”桃桃小跑过来,“我们当然是希望旱点儿见到齐大哥了,你就吃醋去吧!”

  “我不会吃你‘们’的醋的!”何天纬强调,“没有你这个小毛桃的事。”

  “我自己去就好。”蔡满心拍拍桃桃的肩膀,“有些关于一个朋友的私事,想要问问他。”

  “不是前两天来的那个小柯吧?”桃桃眨眼,“人家有男朋友的。满心姐,你也在吃醋么?”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蔡满心失笑,“对不起,这次真的是不能带你去了。”

  齐翊走出车站,便看到在路边等候的蔡满心。她安静地站在一株大榕树下,白色衣裙卜是细碎的光影,淡淡一笑,有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两个人走向码头。

  “谢谢你,这么热的天气还来接我。”齐翊道。

  “反正我早晨也要去林业局。”蔡满心编了个借口,“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儿东西?”转过两个巷口,街角有一家米粉店,高悬着一块老旧的木匾,“朱记”。蔡满心停下脚步,回身看过来,“就这里吧。他家的螺蛳粉,是阿海最爱吃的。”

  “你有什么事想问我,是么?”齐翊将行囊放下。两个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正午猛烈的阳光灼烧着皮肤,似乎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满街蝉噪,填补着二人之间无言的沉静。

  “我大哥是在一次海上追捕行动中牺牲的,当时抓获了几个嫌疑人,但是主犯却逃逸了。嫂子当时已经怀孕三个月,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我母亲很好强,她之前一直坚持着料理种种后事,直到我从北京赶回来,她抱着我,才真正哭出来。我这么多年来才发现,原来母亲这么苍老瘦弱。”

  “我从当地的海关那里听说他们和海警配合开展缉私行动,但缺少突破口。走私的'大飞'通常都停靠在越南海域,而且装备精良、速度快,很难追剿。但是他们常常在岭港附近的海域冲滩上岸卸货,或者在海面上过驳给渔船。当时有线人举报成哥,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阿海牵涉其中,但他也被列为调查的对象之一,因为他早年靠边贸起家,背景复杂,此外成哥租用的渔船,其实是在江海名下的。有人脉,有工具,想不被怀疑也难。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江海被认定嫌疑不大,但成哥难逃干系。当时的线人为了酬劳和缉私组发生了矛盾,而且觉得风险太大,不愿意继续提供信息。所以那年初秋,我回到了岭港。”

  “他们……希望你来游说阿海?”蔡满心问。

  齐翎默然片刻,“是我的提议。”

  “阿海本来不想插手,说自己和这些事情全无关联,不想趟浑水。我告诉他成哥己经是被密切监视的对象,还说,这是他洗脱嫌疑、不留下污点的最好方法。”

  蔡满心蹙眉,“你知道他当时想去北京,也在考虑以后可能会换~种生活方式,不会像原来一样对档案这些事毫不在意,所以你夸大了缉私局对他的怀疑,是么?”

  齐翊没有否认,“阿海答应和成哥一起行动,以获取消息,但提出条件,要保证成哥能够戴罪立功,减轻对成哥的处罚。这些我都争取到了,也答应保证阿海和成哥的人身安全。围剿那天晚上风高浪急,行动过程中有武装冲突,但总体很成功,当时走私船上运有违规汽油,固定不牢很容易爆炸。海警决定先撤离,风平浪静后再来清理现场。回到缉私艇上发现成哥不在,有人说他在混战中受了伤,被藏在舱底。当时缉私艇已经开出一段距离,在风暴中电台也失灵了,他们就在距离不远的海域,看到那艘走私船爆炸。本来已经有人看到阿海回到缉私艇上,但没有人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那艘船上。

  “通过那次抓获的嫌疑人,又顺藤摸瓜揪出了背后的几个主谋……”“可以了,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了。”蔡满心侧过脸去,“我一直以为,就是一场暴风雨而已,电台失灵,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呼救。其实,他本来可以平安无事的,是不是?什么事都不参与,离开岭港,或许去北京……“她无法再想,闭紧双眼,握拳砸着发闷的胸口,”那一切都会不一样的,是不是?他会接我的电话,他不会一言不发……“她双肩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满心,对不起,我……“齐诩想要拍拍她的肩膀,被用力甩开。”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蔡满心冷冷说道,”你多有正义感啊,给了江海这样一个重于泰山的机会。他的举动,或许避免了其他像你哥哥一样的年轻缉私海警牺牲。江海不想做的事情,别人逼着他求着他,都没有用,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是……“她泪盈于睫,”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有这样一种选择?为什么不能让他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什么不能让他继续自由自在过简单的日子?哪怕他不去北京,哪怕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但是,至少他不会死……”她咬紧拳侧,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全身却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夜来风疾,木质百叶窗被吹得格格作响。狂怒的海仁浪涛咆哮着,猛烈地冲击到岩石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蔡满心无法入眠,心被种种念头撕扯,侧身蜷缩起来,抱紧双肩,仿佛这样身体才不会绽裂开来。这种痛,如同当年在美国与何洛重逢,拍着自己的胸口对她说:“可是,这里,这里告诉我,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闭上眼睛,仿佛听.见江海在耳边弹起吉他,她轻声跟着和。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让我思念到如今。”

  他们在月光下亲吻,路旁的木样和只角梅匕速生长,枝丫蔓延。在热带繁花的簇拥下,他们拥抱着缓缓起舞。

  看见他在岬角,盘坐在草地上讲海岛上的趣闻;又或者仍然在修葺木屋,看见她后转过身来,张开手臂,做出怪兽一样的鬼脸,然后笑着大喊她的名字。

  这一切都被时光的洪流带走,永永远远只能存在于她的幻想中。蔡满心猛然坐起,推开窗,狂风夹杂着大海咸涩的味道。

  “阿海,是你回来了么?是你么?”她抚着窗权,泪流满面。

  狂风一夜未停,翌日清晨天色晦暗,浓黑的重云自海天交界处翻滚而至.许多房客取消了旅行计划,聚在大厅里谈天。

  “我们订了下午从咚港去儋化的大巴,不知道能不能延两天再走。”有旅客问道.

  “应该可以吧。”何天纬应道,“这样的天气,也没有渡轮从岛上返回冬港。不过我要问问满心,她和长途运营商比较熟。”

  “咦,今天还没有见到她呢。”

  “又没有起?”何天纬拿起电话,拨通蔡满心的手机,一直响到断线。“早晨我看到她出门了。”有游客说,“那时候天还没这么阴,我看她开了快艇出去,以为她耍去采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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