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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如果你留在她身边,或许满心会被你感动。”阿俊叹气,“但你应该知道,她始终放不下海哥。你甘心么?”

  “都没有关系。我也没有想太多。”齐翊低头看着树影,“我只希望她能真的看开一切,不要再纠结于过去的事情。”

  “我也希望,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劝过她不要去找梅姐,可她索性自己跑去越南两次,没办法,我才答应帮她打听梅姐的下落。满心的第一站应该是会安。”阿俊写了一个越南语地址,“阿庄的邻居说,曾经见到过梅姐。我想,满心是找他去确认了。”

  这已经是蔡满心第三次来到河内,这座城市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到达时天色已黑,她穿梭在老城区迷宫一般的三十六行街中,随意选了一家家庭旅馆住下,房间明亮通风,推开漆成亮蓝色的百叶窗,便能看见蛛网一样的街巷。她冲了凉,走了几条街,在旅行社订了SinhCafe的OpenTour巴士车票。

  越南是狭长的国度,旅行巴士穿梭南北,远比长途汽车干净便捷。她的计划是第二日一早便出发去会安,寻访阿梅的下落。

  路边散布着米粉摊,牛肉烧烤摊床。她选了一家生意兴隆的,走过去坐下。老板娘不懂英语,蔡满心打着手势,指指旁边一位顾客的牛肉米粉。牛肉现炒,嫩嫩的喷香,和米粉拌在一起,

  浇汤,加上鱼露,酸酸甜甜,配一大碟子各色菜叶,香茅、生菜,很是爽口。蔡满心好像又回到初抵峂港的时光,和当地人一起坐在街边的小凳子上,听着路边摩托的轰鸣,将米线吃得胡噜作响。

  回到店里,和前台的少年说好第二天一早离开。他正在听收音机,是一首港台流行歌曲的旋律,配上越南语歌词。蔡满心笑了:“说这歌我也会,不过歌词不同。”少年不大听得懂英语,也笑笑,比划着要带她四处转转。

  他骑着摩托,带蔡满心绕过还剑湖,来到颇受当地人欢迎的一家冰激凌店。蔡满心买了两个甜筒,和他靠着摩托,在路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夜风和润,街上一派热闹的景象,年轻的恋人们双双对对。少年指指自己,又点点满心,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说:“我们也是一对。”

  蔡满心想到阿俊,忍不住笑:“你和我一个小兄弟一样,喜欢搭讪。”

  “什么是搭讪?”他问。

  “嗯,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说,找机会和女孩子聊天。”

  “这有什么不好?”少年浑不在意,“男孩们喜欢和女孩聊天,漂亮女孩。”

  不知道他小时候,是否也这样站在路边,对着漂亮的女孩吹口哨。蔡满心转着甜筒,安静看街上行人。越南的女子多数玲珑小巧,身材却是圆润,有的恬静秀美,如果穿上传统越式长衫奥黛,便格外翩然绰约。阿俊曾带回一张阿梅的小照,笑意盎然。大概因为曾经在外读书,没有一点拘谨腼腆,反而有一种西方少女的热情奔放,和她面前这些越南女子截然不同。

  齐翊并没有直接去河内,他经东兴出境,抵达越南的边境城市芒街。东兴和芒街是中越边境上毗邻的两座小城,中间只隔一条浅浅的北仑河,因为边贸的蓬勃发展而日益兴盛。虽然也有旅行团路过芒街,但当地并没有太多值得观光的风景名胜,每天沸沸扬扬的口岸,更多聚合了往来中越两国之间经商的边民。因为两国经济发展一日千里,市场昌盛繁荣,许多生意人因此暴富。

  在河岸两边,密密匝匝停靠着一排排的小货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柴油味。按规定,能走水路口岸的必须是持中国东兴或越南芒街证件的边民,其他人需要从陆路过关。齐翊跨出口岸,立刻有摩的司机上前招揽生意,和抵达峂港时别无二致。当地人大多能说中越双语,街道上的牌匾也多用两种文字书写,乍一看,和国内的小镇颇有些相似,街道上有新建的楼房,也透出急速建设下的浮躁和粗糙来。

  齐翊走过一家香港人开的赌场,随着吵吵嚷嚷的旅行团折进路边的一家金店。那里的店员正不遗余力地大力推销,听到游客的四川口音,立刻上楼喊来老板。操着四川口音的老板大有他乡遇故知的激动,拍着胸脯说要给老乡们打折优惠。

  齐翊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样的把戏他见得太多,不过是欺哄游客的骗术而已。待到旅行团欢天喜地地散去,他走近店员:“麻烦你,我想找兴叔。”

  小伙子疑惑地看他。

  “请转告兴叔,我是阿海的老朋友。”

  小伙子转入后堂,隐约听见他用越南语喊了两句,不多时转出一位五六十岁、身形略胖的男子来。“阿海?你说的是……”兴叔眼神警惕。

  “从峂港来的江海,几年前在这边做过生意。”齐翊自报家门,“我叫齐翊,是阿海的高中同学。”

  “果然。阿海……”兴叔略微放松了一些,“听到这名字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只不过这两年都没有提起了。”

  “他以前也总说起,在这边的时候受到你很多照顾。”

  兴叔大笑:“照顾?初次见面,为了抢停船泊位,就差点把我从船上撞到河里去!他那时候可真是年少气盛,不过的确能吃苦,讲义气,人也聪明。”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了吧。”齐翊回想,“他应该是初中毕业后来了一年。”

  “是。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应该回去读书,否则就浪费了。”兴叔感叹,“他虽然对我很尊重,但其实是不喜欢金店这一行的。”

  “兴叔还有一家贸易行,是么?”齐翊问。

  “这个也是阿海说的吧。”

  齐翊点头:“之前阿海曾拜托您照顾一位朋友,后来听他说,您就把她安排在河内工作。”

  “你说,阿梅?”

  “是。我这次,就是想要找她的。三年前阿海告诉我,如果想知道阿梅的下落,就来您这儿。”

  “那时候我还真能找到她。但现在……”兴叔沉思,“她早就不在我这里了。当时河内一家家具厂要向中国出口红木家具,很希望阿梅过去帮忙,开出的工资又好。最初我和她还是有联络的,但后来她似乎又换了几处工作,就失去音讯了。有人说,她是去西贡结婚了。”

  兴叔请齐翊到街角喝茶:“已经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起阿海的事情了。三年前的夏天吧,他替广东一家工厂到河内谈了一个大单的家电生意,正好我也在,一起吃了顿饭。他说要回峂港打理一下,隔几天就来芒街。但后来又打电话说事情太多,走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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