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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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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叔仿佛也老了,但见他跟在赵大爷背后一声不吭,仿佛是他父亲的影子或者走失的灵魂。今天他穿的还是那件藏青色的中山装,行动小心翼翼,双手时不时在赵大爷左右挥舞,似乎担心他随时都会跌倒下来。 赵大爷见我就哭。见他混浊的泪水啪嗒啪嗒地向外掉,我的眼泪也忍不住奔涌而出。身后的李老师擦擦发红的眼圈,用手拉了拉我,我这才从赵二叔手中接过寒碜的包裹。驱车回重庆时,一行人都心事重重。赵大爷捏着我的手,颤悠悠地问:“小峰,一平怎么,怎么会,会从楼上跳下来?” 李老师庄重地接过话,说:“赵一平是我校优秀的学生干部,道德高尚,思想健康,我们相信他绝对不会自杀。市公安局已经立案侦查,调查取证结果证实为他杀,警方正在追捕犯罪嫌疑人!” 赵大爷憔悴不堪的混浊老眼,突然像刀子般锐利地望着我,近乎咆哮地问:“是哪个?小峰,快,快告诉我凶手是哪个?”我的手被赵大爷的老茧硌痛了,我说不出话。而李老师则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杨帆!赵一平的前女朋友!” “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赵大爷独自念叨着这三个字,似乎陷入了巨大的迷惑中。然后他扯开了嗓子,高声骂道:“老子要砍断她的手!老子要撕烂她的嘴!老子要扒掉她的衣服,挖她十八代祖宗的坟……” 我觉得自己像一张单薄的、无力的、劣质的、肮脏的卫生纸。 “您放心。负责此案的张警官是市里有名的侦探,他破过许多大案子!我们已经封锁了车站、码头、机场,加大了警力的巡视力度,相信不久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赵大爷摇了摇头,大概无法理解“绳之以法”的含义,他只是用嘶哑的声音不断地强调:“不光要绑起来,还要枪毙!枪毙!一定要让她死,让她偿命,偿命!” 好不容易回到重庆,赵大爷马上要求去殡仪馆看赵一平。李老师请示领导后面露难色,但终究没能拒绝。刚来到殡仪馆门口,便听到一个女人正在撕心裂肺地哀号,然后不知谁说了句什么,她突然跑过来扯住了赵大爷的领口,高声喊道:“还我女儿,赔我钱!还我女儿,赔我钱!”旁人赶快劝开了,赵大爷惊慌而无辜地望着这个妇女,激动到话都说不出来了。那边接待的老师赶快解释到:“有话好好说,你们都是受害者,真正的犯罪嫌疑人叫杨帆。” 但那女人简直就是得寸进尺,继续无理取闹道:“我不管,是他孙子勾引了我家云霞,不然我那苦命的女儿也不会死。我不管,赔钱,我女儿死得这么惨,脸都看不到了啊,至少也得二十万,二十万!”赵大爷终于缓过神来,开始断断续续地向她回击,意思大致坚信是她女儿勾引了赵一平。女人气势汹汹,冲过来就要扇赵大爷耳光,赵二叔马上推搡开去,女人的丈夫又冲了过来。最后,那边的老师终于控制住了局面,前提是代学校答应将赔偿他们足够多的金额。临走之时,那女人的眼睛亮了亮,问:“那有没有二十万?” 有人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说:“跟她女儿一样刁钻,就是为了钱。”李老师咳了咳,带着惊悸中的赵大爷去看赵一平的尸体。冷藏室的寒气衬托出儿时的鬼气,我和赵一平曾经研究过鬼,崇拜过神。然而此刻,我们阴阳两分,信仰着不同的科学,花费着不同的钱币,或者他早已经魂飞魄散,走向了永恒的虚无。征得殡仪馆的同意,赵大爷俯身抱着赵一平冷冰冰的头颅,一寸寸地抚摸着孙子的尸体,等摸到膝盖的时候,他失声叫道:“一平的腿呢?一平的腿呢?” “断成块块了!”工作人员回答道。 赵大爷突然栽进赵一平的怀里,昏了过去。 等我惊魂未定地回到住房,杨帆已经梳理了头发,清洗了伤口,桌上的面包她只吃了一点。现在她穿着我那件白色T恤,腿上套了一条军绿色的休闲裤,模样有些滑稽。看样子杨帆的情绪稳定了些,不过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我刚进门,她便焦灼不安地问我:“他们怎么样了?” “全都死了,赵一平的脚摔成了碎片!”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杨帆尖叫一声,好像遇到了生命中最憎恨的魔鬼。良久,她才继续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办?” “现在到处都贴了你的通缉令,车站、码头、机场都有专门人员检查,你出不去了!”——我心中仍感难受:这么一个善良而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杀死了她的情人我的兄弟呢?见杨帆不说话,我点上一支烟,冷冰冰地问她:“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至多不举报你,帮你跟朋友捎两句话,其他的一切,免谈!”杨帆低下头,黯然说道:“其实我也没想过出去,我又没有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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